【周易十翼】系辞•下传-(明)林希元撰《易经存疑》

旧版内容| 2023-02-23| 0

[欽定四庫全書*易經存疑卷十一

 

明林希元撰

 

繫辭下傳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

 

此是再說聖人作易之事。八卦成列,如上篇剛柔相摩;因而重之,如上篇八卦相盪。八卦成列,是言兩儀至八卦。盖聖人作易,自兩儀而四象,自四象而八卦。八卦既畫,自乾一兑二以至坤八,此八者成行,列於簡策,則卦之形體昭然可見,故曰象在其中。如乾則三畫純陽之象,坤則三畫純隂之象,震、坎、艮則一陽二隂之象,巽、離、兑則一隂二陽之象,其象舉不外乎此。

 

因而重之,是言八卦重為六十四卦,即上篇所謂八卦相盪,第九章所謂兼三才而兩之也。三畫之卦,未可言爻,必六畫具,方可言爻。盖爻者,變也。六畫具,始有變化,故曰爻。第十章曰:道有變動,故曰爻。其意可見。

 

剛柔相推,變在其中矣。繫辭:焉而命之,動在其中矣。剛柔相推,變在其中,即是上篇剛柔相推而生變化意。蒙引以兩儀生四象,四象八卦以至六十四卦為往來相推,恐未是。蓋此意八卦成列,因而重之,内已有了,不應於此重說。且聖人就蓍策卦爻之變上繫辭命占,若以兩儀生四象,八卦六十四卦為變,此時未有蓍策卦爻,辭何由繫?又此二條是言象爻變占四者,依蒙引之說,只是象爻占而無變矣。此亦一可疑也。

 

凡易中說變者,是就蓍策卦爻上說。蓋卦爻之變,皆於蓍策上見也。

 

承上文言,卦爻既具,則蓍策斯行。蓍策之數,有三偶而六者焉,六老隂也,隂則變為七之少陽,是剛推夫柔,柔變為剛也。有三奇而九者焉,九老陽也,陽則變為八之少隂,是柔推夫剛,剛變為柔也。故曰:剛柔相推,變在其中。變是易之用,最為要緊,無變不成易,故繫辭傳中每每言之。

 

往來交錯,要說得明白。剛推夫柔,柔變為剛,隂往而陽來也;柔推夫剛,剛化為柔,陽往而隂來也。一往一來,其交錯可見矣。

 

剛柔之變,通指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言。惟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剛柔有相推變化之妙,則卦爻之所由成,而為斯民占筮之用矣。故聖人因此逐卦逐爻皆觀象而繫之辭,以明吉凶,以備斯民之用也。夫繫辭焉以盡言也,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聖人觀象繫辭以命吉凶,則揲蓍求卦者所值當動之爻象,就在聖人繫辭之中矣。如揲得上五爻皆七,下一爻獨九,則乾變之姤,而動在姤之卦辭。如二爻三爻皆九,則之遯之否皆有可推矣。如揲得坤卦六爻皆六,則坤變之乾,而動在乾之彖辭。揲得坤卦上五爻皆八,下一爻獨六,則坤變之復,而動在復之卦辭。如二爻三爻皆六,則之臨之泰皆有可推矣。要在以類而推。

 

朱子語類曰:如二爻變,則占者以上爻為主,這上爻便是動處。如五爻變,一爻不變,則占者以不變之爻為主,則這不變者便是動處也。詳見啟蒙。

 

吉凶悔吝者,生乎動者也。

 

此句是足上文之意,與上文相發,明言聖人繫辭焉以命吉凶,占者所值當動之爻象固在其中矣。然方其蓍未揲,卦爻未得,吉凶悔吝雖在各卦各爻之下,亦無由而見,必待卦爻之動而後見。蓋蓍既揲,卦爻既得,由是即卦爻以求其辭,而孰吉孰凶俱有可考矣,故曰吉凶悔吝生乎動。蓋占以辭寓,辭以占顯,交相成也,故曰相足說。

 

剛柔者,立本者也;變通者,趨時者也。

 

此是申明上文剛柔相推,變在其中意。言剛柔相推,固生變化矣。然非剛柔,則變化無自而出。是則剛柔兩畫,所以立變通之本也。既有剛柔兩晝,自然有變化。其變化處,皆是因其窮而通之。物極則反,數窮則通,是皆時也。故剛柔變通者,乃所以趨乎時也。時,謂變而當通之時。依此,則蒙引以剛柔相推生六十四卦者,無本可立,無時可趨,其說不通矣。

 

陽主進,陽數自七而進,至於九則進之極,其數窮矣。於是退而為八,則九之窮於是通矣,其通者時也。隂主退,隂數自八而退,至於六則退之極,其數窮矣。於是進而為七,則六之窮於是乎通矣,其通者時也。故曰變通趨時。易不外乎時,如曰損益盈虚,與時偕行之類可見。

 

吉凶者,貞勝者也。

 

此申明上文繫辭焉而命之,動在其中,吉凶悔吝生乎動意。貞只是常字,本義欲解釋明白,故多著字以發明之,曰:貞,正也,常也,物以其所正為常者也。言聖人所命之辭有吉凶,是吉凶二者常相勝而不已。蓋天下之事,非吉則凶,非凶則吉。當其吉時則无凶,是吉勝凶也;當其凶時則无吉,是凶勝吉也。更无吉凶並立之理,故曰貞勝。言吉凶則該悔吝,悔自凶而趨吉,吝自吉而凶也。

 

天地之道,貞觀者也;日月之道,貞明者也;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

 

此又發明吉凶貞勝意。天地日月是起下文,不甚重上面吉凶貞勝虚說。此又推本其所以然處言。吉凶之所以貞勝者,只是以一理之順逆而為吉凶爾,蓋探本之論也。

 

蒙引曰:天下只一箇理。人之動,非順乎理,即逆乎理。順理則吉,逆理則凶。惟一理之所在,而視其逆順以為吉凶爾。此卦爻之占所以只有此二者而已。朱子曰:天下之動,雖有不齊,常有一箇是底。此說最妙。蓋只把此道理做箇定則在那裏,惟隨其順逆而以為吉凶爾。

 

貞觀虚說,究其實,只是下文夫乾確然示人易,坤隤然示人簡意。

 

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

 

上言卦爻吉凶,此復就乾坤說起,蓋推原其所自也。亦猶上篇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一節意。故既曰乾確然示人易,坤隤然示人簡,遂承之曰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

 

乾確然示人易,即是乾以易知。坤隤然示人簡,即是坤以簡能確。簡,確也,是健之狀貌,健有力也。確然,言其健碓然也。夫乾之性健而動,故其狀貌碓然。凡其所為,最不費力,極是容易,故曰示人易。即前本義所謂即其所知,便能始物而無所難。

 

隤,玉篇:壞,墜也。壞墜則無作為,故為順貌。蓋坤之性順而静,有似於敗壞者然,故曰隤然。凡其所為,一從乎乾,最是省事,更無繁擾,故曰示人簡。即前本義所謂凡其所能,皆從乎陽而不自作。

 

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

 

陽爻一百九十二,皆所以效乎乾,其性皆動而健,確然示人易也。觀乾之九三、九五與諸卦之陽爻,可見隂爻一百九十二,皆所以效乎坤,其性皆順而静,隤然示人簡也。觀坤之六二、六四與諸卦之隂爻,可見卦之陽長隂消者,其性健而動,所為皆不難,故有以象乎乾。卦之隂長陽消者,其性順而静,所為皆不繁擾,故有以象乎坤。乾震坎艮之陽卦,與乾震坎艮之為内體者,皆為陽長隂消而象乎乾也。坤巽離兑之隂卦,與坤巽離兑之為内體者,皆為隂長陽消而象乎坤也。

 

蒙引曰:以横圖觀之,如内體為乾,因而重之,復有乾兑離震巽坎艮坤外體之八卦,則乾之上復得乾震坎艮者,陽之陽也,陽之息也。乾之上復得坤巽離兑者,陽之隂也,又其息之消也。此即一分為二之理也。然槩則皆為陽息隂消之卦也,所主在乾也。所謂一分為二者,如晝分午後為隂,然對夜則皆為陽也。又如内體為兑,因而重之,亦有乾兑離震巽坎艮坤外體之八卦,則兑之上復得坤巽離兑者,隂之隂也,隂之消也。兑之上復得乾震坎艮者,隂之陽也,又其消之息也。是亦一分為二之理也。然槩則皆為隂息陽消之卦也,所主在兑也。所謂一分為二者,如夜分子後為陽,然對晝則皆為隂也。其餘六卦之重,皆准此例。

 

首節先言象,後言爻,是就三畫六畫之卦言,以序也。此先言爻,後言象,是就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言,不以序矣。

 

爻象動乎内,吉凶見乎外,功業見乎變,聖人之情見乎辭。

 

上申言爻象,此申言變占。爻象動乎内,變也;古凶見乎外,占也。

 

上言卦爻其體也,此言蓍策其用也。夫卦爻雖設,然無蓍策之變化,則卦爻亦為虚設而無用矣。故必有蓍策之變化,然後卦爻之用行。上篇曰:易不可見,則乾坤亦幾乎息。正是此意。

 

大意謂卦爻既具,然非蓍策則卦爻不行,故自四營而一變,三變而一畫,又自九變而三畫,十八變而成六畫。當其一變三變之時,爻象雖未成,而其端倪已見於此矣,故曰爻象動乎内。及至十有八變之後,蓍策之卦爻已定,看所成者何卦,所值者何爻,孰為吉而在所當趨,孰為凶而在所當避,其吉凶悔吝居然可考矣,故曰吉凶見乎外。此見卦爻雖因乾坤而立,而卦爻吉凶又因蓍策而顯,是易之用全在乎蓍策,故上篇曰探賾索隱,鈎深致遠,莫大乎蓍龜者,此也。十有八變之後,則吉凶之理可考,而吉以之趨,凶以之避,則事功因之而成矣,故曰功業見乎變。上篇吉凶生大業,變而通之以盡利,正是此意。聖人繫吉之辭,是欲人知所趨;繫凶之辭,是欲人知所避。觀吉凶之辭,而聖人之情可見矣,故曰聖人之情見乎辭。聖人言卦爻吉凶止此。

 

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

 

上言卦爻吉凶,此言造化功業。造化指天地,功業指聖人。上傳首章之末,言易卦而及乎聖人,自體乾坤之道而至成位乎其中,其言有因。下傳首章之未言卦爻吉凶,而及乎聖人之功業。所謂功業,乃在乎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於上文卦爻吉凶殊不相屬。何也?蓋卦爻吉凶,所以成天下之事業,其事相似,其功相等也。故言卦爻吉凶,而以聖人之功業終焉。

 

天地以生物為心,故生者天地之大德也。有位則事事做得,無位則雖有蓋天功業亦做不得。如孔子非不聖,然無其位,竟不能挽西周之治,而卒老於行,可見位為聖人大寶也。

 

理財不是理國家之財,凡財之資於民用者無不理。不違農時,數罟不入汚池,斧斤以時入山林,固理財也。制之田里,教之樹畜,使民之衣食有所出,亦理財也。薄其税斂,食之以時,用之以禮,亦理財也。

 

辭所以訓民,命令條教之類是也。正月始和,布法象魏,則其大者。訓民之辭,皆本於人情,合乎天理,取法於先王,可傳於後世,而無陂淫邪遁之失,則其辭正矣。

 

舜使契為司徒,以教萬民。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正辭也。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先王以辨物居方,亦此正辭也。

 

蒙引曰:如議禮、制度、考文之類皆是。愚謂只議禮、制度、考文三事盡之矣。

 

聖人於民,衣食以養之,學校以教之,民弗率教,然後刑罰加焉。刑以弼教之不及也,故言理財正辭,以禁民為非終焉。禁民為非,即周官司寇所掌以三典刑邦國詰四方,以五刑糾萬民,及大司馬以九伐之法正邦國之事。古者兵刑一道,刑之大者則用兵,故班固志刑法,合兵刑而一之,曰: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牙鋸,其次用鑽鑿,薄刑用鞭扑。知此道也。班固曰:聖人取類以正名,而為君為父母,明仁愛德讓,王道之本也。愛待教而不敗,德須威而久立,故制禮以崇教,作刑以明威也。

 

愚按:班固之說,可明禁民為非之義,故録之。義者,人心之裁制,義立於中,則政、教、刑三者皆自此而出矣,故以理財正辭禁非而歸之義。

 

程伊川序春秋傳曰:聖王為治,治之而争奪息,道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天道立,地道平,人道成。亦是此意。

 

右第一章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天地間不過隂陽消長兩端而已。易之為書,亦只是交易、變易兩端。天地間如日月星辰、寒暑晝夜之往來,山川動植之變化,有萬不窮,只是這一箇隂陽消息爾。聖人仰觀俯察,近取遠求,皆所以驗乎此。而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有交易、變易,皆所以取法乎此也。故曰: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觀象於天,日月星辰,寒暑晝夜,雨風露雷,各有定象,此之謂隂陽,乃交易也。日月星辰之上下,寒暑畫夜之往來,雨風露雷之聚散,此之謂消息,乃變易也。觀法於地,東南西北,此隂陽之定分交易也。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天下將亂,地氣自南而北,此隂陽之消息變易也。高岸為陽,深谷為隂,此隂陽之定分交易也。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此隂陽之消息變易也。山與水對,則山為陽,水為隂,而山水又各有隂陽,如邑有山隂山陽,水有淮隂淮陽,此類可見也。海水朝至為潮,夕至為汐,此隂陽也,而潮汐之一往一來消息也。江淮河漢之水,方來者屬陽,已過者屬隂,此亦見其隂陽處。

 

觀鳥獸之文。朱子語類曰:鯉魚背上有三十六鱗,隂數。龍背上有八十一鱗,陽數。龜背上文中間五段五行,兩邊各插四段,共成八段。子,八卦也。周圍二十四段,二十四氣也。

 

蒙引曰:如剛鬛、柔毛之類,亦是隂陽也。如希革、毛毨之類,亦是消長也。

 

愚按:猫兒眼中黑睛,一日隨十二時改變,其歌曰:子午線兮卯酉圓,寅申巳亥如棗核,辰戌丑未杏仁全。消息之理尤明白,此見造化之妙處。

 

觀天地之宜,此以天時地利之宜於人事者言,與觀象於天、觀法於地不同。要見隂陽消息處,如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隂木。蓋春夏發生,陽也,息也,故宜耕耘。秋冬收斂,隂也,消也,故宜收藏。仲冬一陽生,故斬陽木。仲夏一隂生,故斬隂木。此類不能盡書,在人以類而推地之宜,如高宜種黍,下宜種稻,江南種橘,江北成枳,兖之漆絲,青之鹽絺,翟陽孤桐,泗濱浮磬,江南金碧,西蜀丹青,似此之類,皆是地土所宜,無非隂陽消息之所為也。

 

近取諸身,氣為陽,血為隂,骨為陽,肉為隂。外五行則耳、目、口、鼻,内五行則心、膽、脾、肺、腎。五行一隂陽也,故脉有太陽、陽明、少隂、厥隂諸經。若人之動静、寤寐、呼吸、出入,則隂陽消息之最著者也。

 

遠取諸物,羽毛鱗甲之物,羽甲屬陽,毛鱗屬隂,而各有血氣,血隂而氣陽,又各有消息也。植物草屬隂,木屬陽,隂陽之中,又各有隂陽,其榮悴開落,則消息也。聖人仰觀天,俯觀地,觀鳥獸之文,天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見得都不外隂陽消息兩端,於是畫一奇以象陽,畫一耦以象隂,又於奇耦之上,各加一奇一耦,而為四象,四象之上,各加一奇一耦,而為八卦,八卦既成,則天下之理,精入無形,是為神明之德,如健順動止,麗陷說入之德,皆有以通之,蓋其理之相會合也。粗而有象,是為萬物之情,如天地水火,雷風山澤之類,皆有以類之,蓋其狀之相肖似也。

 

聖人當初畫卦,只是見天地間許多事物,不外隂陽消息兩端,隨將來畫一奇一耦以象之。見得一奇一耦,有各生一奇一耦之象,隨於奇耦之上,各加奇耦,逐旋加上,至於三畫,就成箇八卦。既而天地間許多物事,咸有以該之。此聖人無心之筆,自然之巧。不是見得天地間有這物事,方去商量計較,做箇伎倆去法象他。如揚子雲太玄,都是商量計較,非出於自然也。

 

朱子曰:伏羲當初也只見太極下面有箇隂陽,便知得一生二,二生四,四又生八,恁地推出,做成箇物事,不覺成來却如此齊整。

 

作結繩而為網,以佃以漁,蓋取諸離。

 

首言聖人作易,模寫天地間許多事物。隨承言聖人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疑皆取法於易。此亦因其形象之相肖,而疑聖人之所取法,以見聖人作易,不但為斯人卜筮之用,又為斯人器用之所自出爾。蓋者,疑而未必然之辭。朱子曰:是一箇半間半界底字。

 

禽鳥皆用網罟,網是用之山林江海,罟是網之小者,如今之手網用之池塘者,故曰數罟不入汚池。取象有二義,一是象,一是義。網罟皆兩眼相承,離為目而兩目相承似之。

 

蒙引曰:不但兩目相承,實則百千萬目禽獸皆麗於網罟,離以一隂麗於二陽之間似之。

 

楊誠齋曰:教民肉食,自包羲始。

 

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斵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故取諸益。

 

 

 

孟子小註耜所以起土,耒其柄也。今不知是何器。若謂今之鋤頭,及謝疊山謂之犂,則今犂鋤皆鐵,而耒耜皆斵木為之。若謂古以木為鋤頭,後世易之以鐵,則削木為鋤,有難起土。自今觀之,謝疊山謂犂或然。蓋曲木在上,俗名犂衡,即是耒。今云犂王,此合於揉木使曲之象。斵削二片,俗呼犂壁,則是耜必如是,方能起土。或以斵木為疑,愚意古人只是斵木。益之為卦,以象言,二體皆木,耒耜皆木,所為似之。以德言,上巽為入,下震為動,耒耜雖下入,畢竟是耒上面用力方得入,於卦德似之。又卦名為益,天下之益,莫大於耒耨之利,故於卦名有取焉。

 

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

 

教民日中為市,以物貨有無互相交易,使天下之民但有貨物,各將赴市交易,而天下之貨無不集,是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此之謂交易也。交易而退,則無者可有而得以資用,有者可散不積於無用,是有無各得其所也。

 

噬嗑之卦,以德而言。上離為明,下震為動,日中為市。日明照於上,民紛紜交易於下,有上明下動之象,故於噬嗑有取。又借噬為市,嗑為合,亦一象也。

 

神農氏沒,黄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伏羲、神農之時,世尚洪荒,民俗朴野,制度一切苟簡,服御器用皆無足觀。已而風氣漸開,人文日著,民生服用宜於古者,或不宜於今。昔時鄙陋之習,民心亦有厭倦,而思有以變其舊矣。然作者之謂聖人,非巨聖時,雖當變亦不能通之也。及神農氏沒,黄帝、堯、舜氏作,於是因時立政,以通其變,使民欣歡鼔舞,以從新制,而不厭倦。是皆因時順勢而無作為,神而化之,使民咸樂生安業,而各得其宜,故能使民不倦如是也。所以然者,蓋易之理,事勢至於窮極,則當更變,既變然後流通,既流通然後民情安之,而可悠久。是以自天祐之,民宜不倦,而吉无不利也。然其變通宜民,果孰為大哉?洪荒之世,風氣未開,人文未著,民但取草木禽獸之華革皮毛以為衣。黄帝、堯、舜始為上衣下裳之制,與民服御,由是野俗始變為文風,人類始别於禽獸,禮義興行,人文丕變,而天下治。若此者,疑有取於乾坤。蓋乾坤變化而無為,故聖人衣裳之治,疑有取之也。

 

朱子曰:垂衣裳而天下治,是大變他以前底事了。通其變,須是得一箇人通其變。若聽其自變,如何得?

 

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渙。

 

刳木為舟以載物,剡木為楫以進舟,則大而江海,小而溪澗,道途為之限隔,往來為之阻絶者,於是乎通矣。渙之為卦,巽木在坎水之上,舟楫之象也,故疑其有取焉。

 

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隨。

 

穿牛鼻而服之,使之引重;絡馬首而乘之,使之致遠。引重致遠,天下之人之利也。隨之卦德,下震為動,上兑為說。牛馬動於下,而人物載焉,有其象矣。故疑取於隨。

 

重門擊柝,以待暴客,蓋取諸豫。

 

重門以防奸,擊柝以警衆,使嚴為之備,此於卦德、卦象俱無取,只就卦名取。

 

小註川途既通,暴客或至,其說牽強,不必用。

 

斷木為杵,掘地為臼,臼杵之利,萬民以濟,蓋取諸小過。

 

今人鑿石為臼,或鑿木為臼,此云鑿地者,意制器之初,本是鑿地,後人以非便而易木石爾。

 

臼杵之為器,下止上動。小過之卦,下艮為止,上震為動,其象也,故疑其有取焉。

 

白杵之利,當與耒耜並興。蒙引謂前此民雖知粒食,未知脱粟,恐未是。

 

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蓋取諸睽。弦木揉木使曲,似弓形也;剡木削木使尖,利也。此取象只是卦名,緣睽乖然後威以服之。

 

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上棟下宇,以待風雨,蓋取諸大壯。

 

節齋曰:棟直承而上。予謂即今之棟扇。

 

又曰:宇兩垂而下。予謂即今屋蓋之前後面。

 

棟宇就而風雨可禦,可謂壯固矣,故疑取諸大壯。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无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蓋取諸大過。

 

厚衣之以薪者,置屍其中,以柴薪裹之而葬,不知為棺椁也。不封,不起墳也。不樹,不種樹為墳林也。此只取卦名。送死大事而過於辱,有大過之象,故疑其取之。

 

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

 

書契立而百官之事以治,萬民之情以察,此亦取卦名。

 

右第二章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

 

言易者非他也,只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形象爾。是形象非他也,所以象乎天地間之物理爾。何也?昔者聖人之作易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故曰:象也者,所以像乎天地間之物理也。

 

彖者,材也

 

文王所繫卦辭謂之彖,彖也者,所以言卦之材也。如乾元亨利貞之辭,所以言乾純陽至健之才也;坤元亨利牝馬貞之辭,所以言純隂至順之才也。六十四卦皆然。

 

爻也者,效天下之動者也。

 

周公所繫爻辭,亦謂之爻。爻也者,所以效天下之動也。蓋民生日用,如婚媾、祭祀、涉川、攸往之類,不可盡舉,皆天下之動,而天地間本有之事也。聖人即其模様而描寫之於爻,有似於倣效者然,故曰效天下之動。

 

象也者,像天下之物理。彖言卦之才,即言卦中所像之理也。爻當云言爻之才,乃云效天下之動者,卦之六爻本效天下之動,故爻言爻之才,亦效天下之動也。以此觀之,則彖亦可云像天下之理,夫子之言亦互見爾。

 

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

 

既有卦爻之象,又有卦爻之辭,則吉凶由此而生,悔吝由此而著。吉凶本著者,故直曰生;悔吝本微而未著者,故曰著。

 

此章論卦爻之象及卦爻之辭。

 

右第三章

 

陽卦多隂,隂卦多陽。

 

言陽卦宜多陽,今乃一陽二隂而反多隂,如震坎艮是陽卦,乃一陽二隂是多隂也。隂卦宜多隂,今乃一隂二陽而反多陽,如巽離兑是隂卦,乃一隂二陽是多陽也。

 

其故何也?陽卦奇,隂卦耦。

 

言陽卦多隂,隂卦多陽,其故何也?蓋陽卦一陽一畫,二隂四畫,皆五畫,是奇數也。陽數奇則一畫陽,二畫隂,隂不期多而自多矣,此陽卦所以多隂也。隂卦一畫隂是二畫,二畫陽是各一畫,皆四畫,是耦數也。隂數耦則一畫隂,二畫陽,陽不期多而自多矣,此隂卦所以多陽也。

 

三山林氏說未明,蒙引似淡。

 

其德行何也?陽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隂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

 

此因上文言卦畫隂陽多寡而及其德行。陽尊統隂,有君道焉;隂賤承陽,有民道焉。陽卦一陽二隂,是以一君而統兆民,天下大一,統唐虞三代漢唐之盛世也,故曰君子之道。隂卦一隂二陽,是以二君而統一民,天下分裂,春秋戰國五胡南北朝之分王也,故曰小人之道。以此條德行君子小人之說推之,愚以隂陽奇耦為主之說益不可易,識者評之。

 

右第四章

 

曰: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子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應?

 

憧憧,急迫也,猶云切切。憧憧往來,是把箇往來在心上計較。往就要來,不少放下,即思慮也。故聖人破之曰:天下何思何慮。言往必有來,感必有應,此理之自然在。人不消思慮營求他,他自然來,亦非人思慮之所能營求而使之來也。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只是說舉天下之事,千緒萬端,皆有箇往來感應爾。故再言天下何思何慮,以戒人不必營求也。

 

蒙引曰:殊途就事說,百慮就心之發念處說。對殊途而言,則為同歸;對百慮而言,則為一致。其實一也。

 

慮,思之深也。愚謂大學曰:安而後能慮。可見慮深於思,然單言思則包慮。

 

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往者屈也,來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此以天道言屈信往來之理,以明上文天下同歸殊塗意。蓋日月寒暑之往來,皆出自然,非人思慮所可為。此於何思何慮之意,尤明白可見也。本義加憧憧焉則入於私矣,所以必思而後有從二句,似閒言日往則月來一轉,又是月往則日來矣。日往月來,是月推日也,則月之明生矣。月往日來,是日推月也,則日之明生矣。故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寒往則暑來,一轉又是暑往則寒來矣。寒往則暑來,是暑推寒也,則自正月立春而二而三,至於六月大暑皆為暑,而上之半歲成矣。暑往則寒來,是寒推暑也,則自七月立秋而八而九,至於十二月之大寒皆為寒,而下之半歲成矣。故曰: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

 

此下以人物言屈信往來之理。尺蠖、龍蛇,物也;精義以下,人也。尺蠖不屈便死,殺了决不能信,必屈然後能信,其信者,理之自然也。龍蛇不蟄便凍,死了决不能存身,必蟄然後能存得身,其存身者,理之自然也。事物之理,各有所宜,察之不精,或以非為是,以是為非。事物之應接,必失其當,欲其用之利,不可得也。故精義入神,則可以出而致用;入神言析理,不使有毫釐之差,至於不容言之妙也。

 

順理而行,則動無不順,而隨處皆安,故曰利用安身。利用安身,則理之得於心者,日積内高大矣,故曰以崇德。行道而有得於心者謂之德,利用安身以崇德,即是此意。

 

精義入神以知言,致用則屬行。利用,安身以行於外者言,崇德以得於内者言。蒙引謂德屬知,不是過此以往,未之或知,是既竭吾才,雖欲從之,未由也已之地。蓋精義利用,力之所能為也,過此以往,則窮神知化之境,非力之所能為矣,故曰未之或知。然自精義利用而積之,使義之精者益以精,至於耳順心通之境,用之利者益以利,至於從心不踰矩之天,則德極其盛,而窮神知化之妙在我矣,故曰窮神知化,德之盛也。德之盛,是精義利用做到極處。

 

《本義》:仁熟只是德盛,蓋德盛則行仁之熟也。語學而至窮神知化,此是與天合一處。上傳所謂成位乎其中,窮理盡性至命,中庸位天地,育萬物,知天地之化育,皆是此地位,所謂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也。

 

一隂一陽之謂道。當其為隂時,此道在隂;當其為陽時,此道在陽。隂陽只管送運,而此道無不在,故謂之神。既為隂又為陽,既為陽又為隂,隂陽既管更換,便是化。張子曰:一故神,兩故化。即是此理。惟是一物,故在隂在陽而不可測,故曰一故神。惟是兩物,故彼此更易而循環不已,故曰兩故化。本義,張子曰:氣有隂陽,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亦是此意。

 

精義入神以致用,是内有以養乎外也。利用安身即致用也,而有以崇德,是外有以養乎内也,故曰交相養。致用是内之精義者見之行,外有以發乎内也。德崇則外之利者聚之於内,是内又有以發乎外也,故曰互相發精義以利用,灼理也。利用以崇德,則其理得於心,非復向之灼理矣。義精於内而用利於外,用利於外而德崇於内,德崇於内而外之用益以利,用利於外而内之德益以崇,内外交養互發,如循環之無端,則直上天德自此始。故德之盛而至於窮神知化,皆自精義利用而積之也。故

 

《本義》下學之事盡於精義利用,而交養互發之機自不能已,即此意也。德盛之德即上德崇之德,德方升則曰崇,升之極則曰盛,聖人一字不苟下。

 

曰:困于石,據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見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邪?

 

天下之事,有非力之所及,而終必取困,是非所困也。非所困,不能審已量力,妄冒為之,而卒取困焉,則名為累矣,故曰名必辱。天下之人,有非已之所可依,而終必致危,是非所據也。非所據,不能知時識勢,苟一時之安而依據之,則禍必沿之而起矣,故曰身必危。劉備違衆論而伐吳,卒為陸遜所折辱,是非所困而困也。劉表不可依而依之,卒為曹操所攻,至奉身無所,妻子離散,是身危不見其妻也。

 

此只當泛說,不當用爻義。蓋聖人贊易,凡用卦爻之義以釋經者,皆係於各卦各爻之下。不係於各卦各爻而另為繫辭傳者,多是論道理,不用卦爻之義。觀上文中孚九二、同人九五等爻,及此條以下至釋益上九爻義,可見也。

 

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之,无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動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語成器而動者也。

 

此釋解上六爻義。蒙引藏器待時,欲說開,不承上文解悖說,看來未是。為隼者禽也,射之者人也三句,意思未終而說開,又與上面意思不接,故只說解悖為是。言隼者,鷙害之禽也。弓矢者,射隼之器也。執弓矢以射之者人也,而射又不可無其時。君子藏弓矢之器於身,待其時而動,則一發矢而隼可得矣,何不利之有?何也?蓋君子有為於天下,常至於括碍者,惟無其器無其時爾。既有其器,又有其時,則動自無括碍矣。是以一出,隨能取利而有獲也。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獲之,无不利者。正是語上六以成器而動者也。

 

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屨校滅趾,无咎。此之謂也。

 

此釋噬嗑初九爻象。知恥不仁之人,自勸於仁,不待見利而後勸,蓋恥心勝也。小人不恥不仁,故不見利則不勸,必見利而後勸。知畏不義之人,自知懲戒,不待見威而後懲,蓋畏心勝也。小人不畏不義,故不見威則不懲,必見威而後懲。雖若甚小,而可以止惡於初,其所誡則甚大矣,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屨校滅趾,此之謂也。

 

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滅耳,凶。

 

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則惡以之而積矣。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滅耳,凶。正是積惡之極,而取罪之大也。

 

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

 

危者安其位三句,是泛論道理。君子安而不忘危,至國家可保,始著人上說。

 

平時自處,常若將危者,所以安其位者也;常若將亡者,所以保其存者也;常若將亂者,所以有其治者也。曰危,曰亡,曰亂,不是虚空無事,徒有危、亡、亂之心也。其所以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者,必自有道矣。孟子曰:今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即其道也。

 

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勝其任也。

 

為君者必度德量力而用人,然後不壞已之事;為臣者必度德量力而用於人,然後不壞人之事。德知力不足而任大事,鮮有不及於禍者。此雖專責人臣,然為君者亦當分受其責也。

 

曰: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凟,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易曰:介于石,不終日,貞吉。介如石焉,寧用終日,斷可識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

 

天下事皆有箇幾,獨於上交下交言之者,就一事之親切者示人也。蓋上交要恭遜,才恭遜,便不知不覺有箇卑諂底意思在裏面。自恭遜而諂卑也,其幾甚微,所謂幾也。知纔有卑諂底意思,便止而勿為,此便是知幾。下交要和易,纔和易,便不知不覺有箇䙝凟底意思在裏面。自和易而䙝凟也,其端甚微,所謂幾也。知纔有䙝凟底意思,便止而勿為,此便是知幾。所謂知幾其神乎,正是此處。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是說幾之難知也。夫人皆見於已著與吉凶之已見,若動之微,吉凶之先見,皆是無形之事,人之所昧而知之,所以為神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是言君子之知幾,以終上文知幾其神之意。

 

自知幾其神乎至其知幾乎,是言君子之知幾。幾者動之微二句,是說幾之難知。自易曰介于石至斷可識重在介于石一句,是言君子之所以知幾。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正言知幾之事而贊之也。

 

微、彰、柔、剛四字,活看各有幾存。今以孔子之言而驗之。孔子之身,如過宋而微服,去魯而以微罪,行不顯君相之失,知微也。在朝廷便便言,知彰也。在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見惡人以辟咎,知柔也。却萊兵,誅少卯,墮三都,請討陳恒,知剛也。其幾各有所在,其用各有所當,故兼舉而言之。

 

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易曰:不遠復,无祇悔,元吉。

 

以失之未遠,能復於善,不祇於悔觀之,則有不善初未見之行,故不祇悔。若已見之行,則已祇於悔矣。是念慮一差,隨即覺悟,不復行也。先儒謂顔子無形顯之過,正以其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爾。

 

蒙引曰:不遠復之意,只主在未嘗復行上,而必兼言未嘗不知者,改過必由於知過也。

 

天地絪緼,萬物化醇;男女搆精,萬物化生。易曰: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言致一也。

 

兩相與則專,專始能成化育之功。三則雜而亂,亂則化育之功不能成矣。天地絪緼,是以兩相與而專一也,故萬物化醇。男女搆精,是以兩相與而專一也,故萬物化生。損之六三,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是以兩相與而專一也。蓋下卦本乾,上卦本坤,若不損去一人,便是三則雜而亂矣。今損乾卦上畫之陽,益坤卦上畫之隂,是三人行損去一人也。一人既損去,則初與二兩相與,四與五兩相與,三與上兩相與。三、上之相與也以相應,初、二、四、五之相與也以相比。雖有比應之不同,其致專一則無不同也。化醇以氣化言,飛潛動植之物皆在其中。化生以形化言,植物不與焉。蓋植物無男女搆精之事也。

 

蒙引曰:醇謂厚而凝也。天地之氣虚,萬物之質實。其質之厚而實者,乃其氣之化而凝焉者。化生分明是那胎氣所出。

 

曰: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動,則民不與也。懼以語,則民不應也。无交而求,則民不與也。莫之與,則傷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恒,凶。

 

順理則裕。縱欲惟安危其身者,順理而已。安其身而動,則動惟厥時,而不致悔取羞矣,故民與之。與之者,歸順之也。

 

曰:不學詩,無以言。解曰:事理通達而心氣和平,故能言。易其心者,心氣和平也。如此,則言有序而無傷易、傷煩之失矣,故民應之。應之者,聽信之也。

 

太上忘德,其次施報。必有施,然後可望其報。無平生之交,欲求之以所欲之事,欲其我與也,難矣。故必以道理定交於先,然後求之以欲為之事,則人感其情而與之矣。與之者,不却其所求也。

 

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言動而民與,語而民應,求而民與也,言無一不備也。

 

危以動,則動失其道,故民不與。失道者,寡助也。懼以語,則言之無序,而民不聽信,故不應。無交而求,則無施而難望其報,故民不與。

 

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皆立心有恒者。危以動,懼以語,无交而求,皆立心勿恒者。故凶,不與不應是也。

 

雲峯胡氏曰:上傳七爻,下傳十一爻,皆象傳之文言也。學易者可觸類而通其餘矣。右第五章

 

曰:乾坤,其易之門邪?乾,陽物也;坤,隂物也。隂陽合德而剛柔有體,以體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

 

乾坤即是隂陽,易卦之初只是隂陽兩畫而已,六十四卦皆由此而出,故曰易之門。隂陽合德而剛柔有體,正是說易之門處。蓋隂陽兩畫交而生太陽少隂少陽太隂之四象,四象交而生乾兑離震巽坎艮坤之八卦,六十四卦皆因八卦之重而成,見六十四卦皆由乾坤兩畫而出,所以為易之門也。只是上繫首意,剛柔相摩,八卦相盪意,以體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又只是鼔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意。

 

小註闔闢之說未是,蒙引有辯。

 

蒙引曰:内乾坤,轉隂陽,又轉剛柔。蓋稱乾坤,父母名目也。稱隂陽,通謂之辭也。稱剛柔,指卦畫體質言也。天地之撰,撰即撰文之撰,言造作也。雷動風散,雨潤日烜之類,皆天地之造化也。體是體貼出來,如丹青之貌,人物山水相似。神明之德,如健順動止之類。通即曲暢旁通之通,只是發揮具義,使通達條暢也。易惟體天地之撰,通神明之德,則下文所言許多事物,皆由此而出矣。

 

其稱名也,雜而不越,於稽其類,其衰世之意邪?

 

此條指聖人繫辭而言,不然則於稽其類,其衰世之意句難通。稱名者,所稱之名物,當兼物事說。如乾之六爻取象曰龍,坤之卦辭取象牝馬,離之卦辭取象牝牛。他如羸豕、鼫鼠、豚魚、鴻漸、翰音、莧陸、叢棘之類,物之稱名也。如建侯、行師、涉川、攸往、婚媾、祭祀、乘馬、需泥、負乘、喪茀、乘墉、伏戎之類,事之稱名也。據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所稱名,可謂雜出而不倫矣。然一卦有一卦之取義,一爻有一爻之取義,蓋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莫非隂陽之變。聖人繫辭皆本隂陽之變而為稱名,如乾之龍則取純陽至健之象,坤之牝馬則取純隂至順之象,離之牝牛則取中順之象,姤之羸豕則取隂進之象。即此數端,餘可推而知也。稱名雖雜出,然皆有根據而非妄言,故雖雜出而不越乎義理。上古之時,世朴民淳,不曾經歷許多事變,無緣說得許多名物出來。及至衰世,民偽日滋,變詐日甚,許多崎嶇險阻皆親身經歷過,故盡說出在於易上,以教民之趨避。此聖人憂天下後世之心也,故曰於稽其類,其衰世之意邪。

 

夫易,彰往而察來,而微顯闡幽,開而當名辨物,正言斷辭,則備矣。

 

隂陽消息之理,自有天地以來即有之,不是後來方纔逐旋添入。蓋是先前預定者,故曰往。易之卦爻皆所以象隂陽之變,而辭又所以闡卦爻之義以示人者,故曰彰往。

 

吉凶悔吝之理,本緣人事而生。人事未作之先,初無吉凶悔吝之事;及人事既作之後,吉凶悔吝始可得而見。蓋方來之事也,故曰來。聖人之作易也,八卦以定吉凶,又設卦、觀象、繫辭焉以明之,使人問焉,以言受命如嚮,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察來也。

 

易中所有,如建侯、行師、婚媾、祭祀、涉川、攸往之類,凡涉於民生日用所為者,皆顯也。易則推而根於理數,使人依理數而行,有吉利而無凶害,是顯者有以微之也。如復之一陽來復,是以出入无疾,朋來无咎。豫順以動,故利建侯行師。蒙九二以陽受隂,故納婦吉。隨上六誠意之極,可通神明。升六二以順而升,登祭於岐山之象,故王用享于岐山。需以剛遇險而不遽進,以陷於險,故利涉大川。益中正有慶,故利有攸往。似此之類,可見人事之顯者,易有以微之也。

 

幽是義理只在人事之中,此理在於人事之中,百姓有終日由之而不知者,故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聖人作易,則就人事之中發出以示人,使人由之以作事,是於幽者有以闡之也。

 

顯是人事,幽是天理。微顯是本人事於天理也,闡幽是發天理於人事也。二句交互說。蓋至微者理,至著者象,體用一原,顯微無間。微顯不外於天理,闡幽不外於人事。

 

凡成形於天地之間,大而君臣父子,小而事物細微,皆有箇名稱。當名者,必使實稱其名,不虚也。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當名也。觚不觚,觚哉,觚哉,不當名也。易中所稱名,自君臣父子以至事物細微,皆教人務實以當其名。其有實不稱名而名不當者,則不在所與。如比有君道,則教人原筮,元永貞,然後无咎。履九五傷於所恃,則曰夬履,貞厲,要使君盡君道,此當名也。大有九二必大車以載,然後有攸往,无咎。鼎九四才不勝任,則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要歸使臣盡臣道,此當名也。其餘可例推矣。

 

辨物,是即天下之事物辨其孰是孰非,孰得孰失。蓋天下事物是非得失,一皆具於卦爻之中,聖人繫辭皆有以辨之而不差。且以乾一卦論之,如初九初陽在下,未可施用,則辨其為潛龍;九二出潛離隱,則辨其為見龍;九三過剛不中,則辨其有危道;九五剛健中正,以居尊位,則辨其為飛龍;上九過於上而不能下,則辨其為亢龍。餘可推而知也。

 

當名辨物,如進齋徐氏說,全無意味。愚說似可用,識者詳之。正言者,是非得失,皆正言之,而無所偏曲回避也。轅固責公孫弘曰:公孫子宜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可味正言之旨。易中如否卦天地不交,則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姤卦以一隂而遇五陽,則曰:勿用取女。似此之類,皆正言也。

 

斷辭者,於凡吉凶悔吝之理皆判斷之,不使人疑惑也。如易曰吉,曰凶,曰利,曰不利,此類明白。

 

其稱名也小,其取類也大,其旨遠,其辭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隱。

 

其稱名也小,其取類也大,此因易辭中所稱有極卑鄙瑣細者,恐人忽略不以為事,故從而張大之。如牝馬、牝牛、棟橈、遺音之類,卦之稱名小也。如乘馬、需泥、喪茀之類,爻之稱名小也。中間有事名之小者,有物名之小者,稱名雖小,然皆本於隂陽之變,是其取類則大也。如牝馬則取坤之柔順,牝牛則取離之柔順,棟橈則取四陽居中過盛,如乘馬班如則取為九三所難而不得進,需泥則取去險已近,其餘可以類推也。大凡義理之文難工,易之所謂旨遠者,皆道德性命之理,有難於文,而聖人繫辭獨不然,故夫子因而發揚之也。

 

易之所具,皆天地之理,隂陽之變,道德性命之奥,其旨可謂遠矣。理遠則文辭難工,而聖人所繫之辭,經緯錯綜,旁通曲暢,各有自然之華藻,而無或晦滯枯槁之病。是其辭則文也,委曲其言者,未必皆中於理。易中之所言,有委曲遷就而不由乎正道者矣,然於道理皆切中,未嘗有所違背焉。如睽之遇主于巷,習坎之納約自牖,可見也。

 

鋪張其事者,其理或因之而浮泛。如相如、班固、揚雄作賦,上而天文,下而地理,中而人物,其事可謂肆矣。求意思之深沉,義理之平穩,則未也。易中之所敷陳,細而魚鳥之飛沉,大而龍虎之飛變,常而門庭之不出,變而明夷之南狩,其間事變莫不悉陳,其事可謂肆矣。然上則根於隂陽之變,下則酌乎人事之宜,於至顯之中而有至隱者存焉,故曰其事肆而隱。

 

因貳以濟民行,以明失得之報。

 

言易之開示於人者,如此其至,何也?蓋民方疑於吉凶之途,而未知所趨避,而民行無攸濟。聖人繫辭,則因民心之疑,而剖决其孰為吉,孰為凶,使民吉以之趨,凶以之避,而民行以濟。要之,實明失得之報以示人,使不迷於從爾。此言易之為用也。

 

右第六章

 

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

 

上古之時,世朴民淳,無有許多事變。及到中古之時,世態日新,就有許多事變出來。故夫子斷以為易興於中古。易中所言,多處憂患之道,如明夷利艱貞,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困亨貞,大人吉,有言不信之類,非身經憂患者,不能為此語。故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蓋指文王與紂之事也。要之,周公繫爻,亦在其中。周公遭流言而避居東都,亦經憂患者,聖人統言其父不及其子爾。

 

是故履,德之基也;謙,德之柄也;復,德之本也;恒,德之固也;損,德之修也;益,德之裕也;困,德之辨也;井,德之地也;巽,德之制也。

 

此因上言作易者之經,憂患隨承言處憂患之道,蓋以是教人,非文王之處憂患皆用九德也,而其行事之脗合則有之矣。

 

君子進修之功,惟禮最為切要。蓋禮有尊卑、上下、貴賤、親疎之等,其間又有許多節文度數,明有塗轍可循,法則可依。據觀曲禮所記,坐立、進退、升降之類,雖極微細,亦有許多節文度數。如坐如尸,立無跛;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至於羮之有菜者用挾,無菜者不用挾,唯諾必慎之類,皆有箇法。學者誠由此而謹之,則動静語默,皆在規矩準繩之中,放心邪氣,不得而入,天理常存,由小積之,以至於高大矣。故曰:德之基,猶牆有基而牆由之起,壇臺有基而壇臺由之起也。

 

曰:不學禮,無以立。

 

註曰:品節詳明,而德性堅定,故能立。又立於禮,

 

註曰:禮以恭敬辭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可以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學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為事物之所摇奪者,必於此而得之。即此可以參看履德之基。

 

物必有柄,方可執持。謙乃為禮者之所當執持,故曰德之柄。蓋禮以恭敬辭讓為本,若不謙則不得為禮矣,故必執謙乃成其禮。是謙為德之柄,行禮者之所當執持也。

 

善端復於内,由是擴而充之,則如火之始燃,泉之始達,可以保四海,猶木有根本而枝葉所由生也。故曰:復,德之本。

 

善端復於内,衆善所由生而為德之本,然未能保其下失也。故必執持之堅,然後善本不失而可以擴充,故繼之以恒。恒,德之固也。

 

善端雖守而勿失,然未能必人欲之盡去,故繼之以損。損者,懲忿窒欲,使人欲盡去,乃君子進修之道也,故曰德之修。

 

懲忿窒欲,雖所以修身,然未必善之能長益也,故繼之以益。益者,改過遷善,使善之日長也,故曰德之裕。處困能亨,始可以驗其德之進,若困不能亨,其為德也未矣。德之進否,於此驗之,故曰德之辨。

 

改邑不改井。井,不動之物也。地亦不動,故井為德之地。處困而亨,則物欲不能奪,如地之不動矣,故曰德之地。

 

巽,入也,深入於義理也。必能入,乃能制事。於理不能深入,而能制事者寡矣,故曰德之制。

 

 

 

朱子小註曰:要制事,須是將心入那事裏,而去順他道理,方能制事,方能行權。若心粗,只從事皮膚上掉過,如此行權,便錯了。巽,伏也,入也。

 

又曰:巽之義非順所能盡,乃順而入之義,如此方能斷得殺。若不見得盡,如何可以行權?

 

九卦之序,自不可紊。執謙行禮,則善端復而可以固守矣,故次之以復。恒又必以人欲日消,天理日長,而後德自此成,故以損、益次之。德成則内重而見外之輕,雖處困而能亨,故次之以困。能亨則外物不能撓其志,是可與立之地也,故次之以井。可與立然後可與權,故以巽終焉。

 

履和而至,謙尊而光,復小而辨於物,恒雜而不厭,損先難而後易,益長裕而不設,困窮而通,井居其所而遷,巽稱而隱。

 

本義,此如書之九德。蓋書之九德,每句皆反說,此亦然。禮順人情,似非其至者,却是至極底道理,不可以其和,遂謂其非至也。尊而光,與謙字相對,内有自卑意。蓋謙雖自卑,然由是而光也。一念善端之復,天理皎乎其昭彰,非羣邪所得混淆,故曰復。小而辨於物,言與衆物自有分辨也。如齊宣王見牛觳觫而不忍殺,雖人欲蔽錮,忍於興兵結怨,然此一點仁心,自不可掩也。

 

人有恒久之德,雖處横逆之地,而所守益堅。其所見者,仍以為是,而不自厭惡,故曰雜而不厭。不自厭惡者,不自悔也。蓋人到狼狽時節,多有自怨悔之意。執德之恒者,雖至狼狽,亦不悔也。如伯夷、叔齊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正是此意。

 

損者,懲忿窒欲也。克已最難,故損為先難。待久而熟,則不難矣,故後易。

 

益者,遷善改過也。遷善則善日長,改過則過日寡。過日寡,善日長,不待更有作為以求其長也,故曰長裕而不設。蒙引謂著力處都在損之先,難時了,似未是。蓋改過遷善,尚有事也。窮而通,是處困而亨也。文王拘於羑里而演易,孔子厄於陳蔡而絃歌是也。井居其所,是其德安定而不動也,然其功用有以及物,故曰井居其所而遷。事物繽紛沓至於吾前,若非權衡素定者,鮮不為所動而發露於聲色也。巽者,深入於義理,而權衡素定於胸中,故事物之來,雖繽紛沓至,而吾應之皆潛隱不露,所謂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者近之。

 

履以和行,謙以制禮,復以自知,恒以一德,損以遠害,益以興利,困以寡怨,井以辨義,巽以行權。

 

此和是發而中節之和,無所乖戾之謂也。禮有尊卑、貴賤、親疎之等,節文、度數之詳,行必由禮,然後行皆中節而無所乖戾,故曰履以和行。

 

禮以恭敬辭讓為本,非謙則禮不行。人而能謙,則禮自我行矣。故曰謙以制禮,彷彿似禮以行之,遜以出之意。

 

人到復善之時,皆自覺悟,蓋天理萌動之幾也,故曰復以自知。如漢武輪臺一詔,深悟既往之非,方來之是,此自知也。一德者,始終如一,而不變其初也。損者,懲忿窒欲也。懲忿則無忘身及親之災,窒欲則無求利得害之禍,故遠害。益者,遷善改過也。如是則日進乎高明,而希賢希聖,何利如之?故曰興利。困以寡怨,困字内含處困而亨意。處困而亨,則素患難。行乎患難,無入而不自得矣,故寡怨。

 

井者,居其所而不動也,安而後能慮,故曰以辨義。權者,聖人之用,權非體道者不能用也。體道猶體仁,蓋以道為體,一身全是道也。一身全是道,則道理爛熟,横行直撞,無不是道矣,故能行權。

 

巽者,順以入乎義理。義理融會於心,即體道地位,所以能行權也。

 

此章三陳九卦,首節言九卦之德,二節言其德之妙,三節言其用。

 

右第七章

 

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虚,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

 

言易之為書也不可遠,以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以下至唯變所適,皆言為道屢遷之事。

 

變動不居,言剛柔二畫變化無定也。周流六虚,這六虚是統言六十四卦之六位。周流不是一卦,自初流至二,自二流至三,自三流至四,自五流至六,乃是就六十四卦總看。如復卦一陽在初,師卦一陽在二,謙卦一陽在三,豫卦一陽在四,比卦一陽在五,剥卦一陽在上,以至二陽三陽與一隂皆然,以是為周流也。然不必一一皆依次序,自初至上,然後為周流,散見迭出。如二三兩爻,在此卦則剛居二,柔居三,柔在上,剛在下;在他卦又柔在二,剛在三,剛又居上,柔又居下。如三四,如四五,如五六皆然,此便是周流也,故曰上下無常。

 

剛柔相易,承上下無常說。但上下無常,是就兩位上說;剛柔相易,只就一位上說。如三,一位也,既以剛居之,又以柔居之;二,一位也,既以柔居之,又以剛居之,故曰剛柔相易。言剛柔二畫,兩相交易而靡定也。不可為典要,承上下無常,剛柔相易說。典要,猶言定則也。上下若有常,剛柔若不相易,則鐵定是一箇物,不能變化矣。惟上下無常,剛柔相易,則不鐵定是一箇物,故曰不可為典要。既不可為典要,則唯隨其變之所之而已。而其道則在是者,變在何卦何爻?若變為乾,則為乾之道;若變為坤,則為坤之道;變為屯,則為屯之道;變為蒙,則為蒙之道。若變在乾之初九,則為潛龍勿用之道;變在坤之初六,則為履霜堅氷至之道;變為屯之初九,則為盤桓難進之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是如此變,而其道因之,故曰其為道也屢遷。

 

易若是確定之說,則不足以應萬事之變,而周萬民之用,猶可遠也。今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為道屢遷,則足以應萬事之變,而周萬民之用矣。其為書也,惡可遠哉!

 

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懼。

 

此承上文為道屢遷說來,言易之為道屢遷如此。要之,無非使人出而在外也,以法度而出,而知懼於外;入而在内也,以法度而入,而知懼於内。蓋聖人作易,教民出入俱有箇法度,故斯民用是法度以出入也。本義謂此句未詳,疑有脱誤,今為之解,似亦通。

 

又明於憂患與故,无有師保,如臨父母。

 

此承上文出入以度二句說來。言易之為道,不但使人出入以度,知懼於内外而已,又於凶咎悔厲皆言以示人,而又必言其所以致憂患之故。如此,則雖无有師保在前以訓戒之,自然使人常懷兢惕,若臨之以父母矣,要不待師保也。在易中所說憂患,若凶咎悔厲之類,皆有其故。如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等處,自可見。

 

初率其辭,而揆其方。既有興常,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上文易之為書也不可遠,其為道也屢遷,連卦與辭俱在其中,此則教人沿辭以求卦爻之義,蓋示用易者簡易法也。言易之為道屢遷,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茫乎無可捉摸,似不得其常理所在矣。然求之有要,辭焉而已。蓋辭者,聖人設卦觀象,繫之以明吉凶者也。用易者,當通變極數之餘,成文定象之後,惟率卦爻之辭,而求其事理之所向,則一卦有一卦之理,一爻有一爻之理,而見其有定矣。然必有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之人,然後能因辭求理,而見於行事之間。苟非如是之人,是卦爻之理,亦不能以自行也。此與上篇末章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同意。

 

右第八章

 

易之為書也,原始要終,以為質也。六爻相雜,唯其時物也。

 

原始要終以為質,言必六爻備,然後成卦也。六爻相雜,惟其時物,言六爻之相雜,則惟各時之物爾。蓋隨其所居之位,而其義各不同,非若卦之合六爻而成體也。始指初爻,終指上爻,言初上以該六爻爾。時是六位時成之時,物是乾陽物、坤隂物之物。如乾之六爻,其為龍一也,初則潛,二則見,三則惕,四則躍,五則飛,上則亢,亦各隨其時爾。漸之為鴻一也,初則干,二則磐,三則陸,四則木,五則陵,上則逵,亦各隨其時爾。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莫不皆然,其為時物可見也。

 

其初難知,其上易知,本末也。初辭擬之,卒成之終。

 

此言初上二爻。

 

其初難知,其上易知。以人之讀易言,各卦初爻,其義理俱難知,正以其為卦之本也。本則體質未著,義理未彰,故難知。如草木之根初出地,未知是何草何木也。各卦之上爻,其義理則易知,正以其為各卦之末也。末則體質已著,義理已彰,故易知。如草木已生完成,知是某草某木也。如乾坤諸卦初爻,初看時未知頭腦,未見意思,不免費心,其難知可見。既得初九為潛龍,初六為履霜堅氷之理,則上九之為亢龍,上六之為龍戰于野,不過因初九、初六而推之,特易易爾,故曰易知。初辭擬之卒,成之終。以聖人繫辭言,緣其初難知,故聖人繫初辭,亦難以商量擬議。看這爻是何意思,是何物象,當用何辭語,非可輕易胡亂寫在册上也。至於上爻之辭,不過因初爻之意而成,其終殆無難也。既以初九為潛龍,則上九之為亢龍,特因初而成之爾。既以初六為履霜,則上六之與龍戰,特因初而成之爾。

 

若夫雜物撰德,辨是與非,則非其中爻不備。

 

此論卦中四爻雜物,陳事物也。如乾爻二為見龍,三為惕,四為躍,五為飛;漸爻二為磐,三為陸,四為木,五為陵。他卦皆然,其雜物也可見。

 

撰德,撰作其德行也,乃事物所以然之理。二為見龍,五為飛龍,其德之能及物也;三為惕若,其德之過乎剛也;上為亢龍,其德之過乎高也。三百八十四爻莫不皆然,其撰德也可見矣。

 

辨是與非,只在雜物撰德内。物有是非,德亦有是非也。如初潛二見,各以其時,是也;上九之亢,則非矣。坤初六,小人將為君子之害,非也;六二直方大,不習无不利,則是矣。蓋六爻之間,非是則非,非非則是,所雜之物如此,所撰之德亦是如此,無有出一箇是非之外也。非其中爻不備者,初、上二爻非不可雜物撰德,但未周備爾,必合中四爻然後周備也。

 

噫!亦要存亡吉凶,則居可知矣。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

 

此承上論六爻而言。謂一卦六爻,雜物撰德,辨是與非,既無不備,人惟據此以求其存亡吉凶之理,則居然可知矣,以其備故也。若在知者,只觀卦之彖辭,則六爻之孰為存,孰為亡,孰為吉,孰為凶,其意亦思過半矣,要不待遍求之六爻之辭也。蓋哲人即始而見終,中人就事而論事。彖辭統論一卦之理,雖未及於六爻,然六爻之理已具於一卦之中,要在人推之爾。故即卦可以知爻,不待遍求於六爻之内也。

 

二與四同功而異位,其善不同,二多譽,四多懼,近也。柔之為道,不利遠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

 

此兩節論中四爻又是一意,與上雜物撰德辨是與非意不同。二與四俱隂爻,德性相似,故曰同功。二遠於五,所居不同,故曰異位。惟其異位,故其善不同。在二則多聲譽,在四則多危懼,是其善不同也。近也是解四之多懼,言四之多懼以其近於五之君位爾。近君則承國家之重任,一則有陵逼之嫌,一則有覆餗之患,所以多懼,所謂處乎憂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途者也。四之多懼以其近君,則二之多譽以其遠君也。然隂柔無立,依剛以立,其為道本不利於遠也。而二乃大要无妄而多譽者,不但以其遠也,以用柔得其中也。用柔得中則不過於柔,不失其剛,而足以自立矣。居遠地而又得中,此所以多譽也。若徒居遠君之地而無柔中之德,亦無沿多譽矣。

 

三與五同功而異位,三多凶,五多功,貴賤之等也。其柔危,其剛勝耶?

 

此論三、五二爻。三與五俱是陽爻,故曰同功。三居臣位而賤,五居君位而貴,故曰異位,所謂貴賤之等也。三居大臣之位,一作威福,即有凶家害國之患;一不勝任,即有覆餗形渥之憂,故多凶。五居大君之位,而受臣下之承載,凡人臣之善皆已之善,人臣之功皆已之功,故多功。其柔危,其剛勝,通言三、五雖有功凶之異,然大要以柔居之,則皆難勝任而有危;惟以剛居之,則足以勝任矣。此又不論其貴賤也。

 

右第九章

 

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

 

廣大,統言之也;悉備,析言之也。三畫已具三才,重之而為六畫,亦三才之道,此易書所以為廣大悉備也。言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何以見其為廣大悉備也?以八卦言之,上一畫象天,有天道焉;中一畫象人,有人道焉;下一畫象地,有地道焉。然猶未也,聖人兼此三才而皆兩其畫,於是有六畫。六者非他也,亦即三才之道也。蓋天道有隂陽,上二爻為天,則隂陽成象矣;人道有仁義,中二爻為人,則仁義成德矣;地道有剛柔,下二爻為地,則剛柔成質矣。夫天下之道盡於三才,而易書有之,非廣大悉備而何?

 

道有變動,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文不當,故吉凶生焉。

 

此條即易中所有之名物而解其義。言易中有爻,何以謂之爻?夫六爻皆三才六畫所在,道之所在也。道非確定之物,隨在而變動。如乾之初九,龍之潛也,至二則見,三則惕,四躍五飛而上又亢矣,可見其有變動也。惟其有變動,是故謂之爻。蓋爻者,交變之義也。易中有物,何以謂之物?六爻之位,有遠近貴賤之等。如二四同功而遠近異位,三五同功而貴賤不同,可見其有等也。惟其有等,是故謂之物。蓋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既為物,則自有等矣。易中有文,何以謂之文?是物也,一剛一柔,互相間雜。如初為剛而間以二柔,二為柔而間以三剛,四為柔而間以五剛,五為剛而間以上柔,可見其間雜也。惟其相雜,是故謂之文。必相間,然後成文。若純一其色,則不成文也。易中有吉凶,何以有吉凶?蓋剛柔間雜而成文。固有剛居剛而當者,亦有不當者;固有柔居柔而當者,亦有不當者。如屯初九,以陽為成卦之主,其文當矣。大壯初九,剛陽處下而當壯時,則為壯于進,是不當也。如坤六二,以柔居柔,其文當矣。同人六二,雖中且正,然有應於上,不能大同而繫於私,則為同人于宗,是不當也。當則吉,不當則凶,是吉凶自此生也。

 

右第十章

 

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當文王與紂之事邪?是故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其道甚大,百物不廢。懼以終始,其要无咎。此之謂易之道也。

 

文王遭紂之亂,身經憂患之事,危懼之心未嘗一日忘於懷,故其繫易之辭,大抵危懼之意居多,故曰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因上文危字而論易道,言危懼可致安平,不危懼必致傾覆也。其道甚大,百物不廢,言舉天下之事物皆不能外乎此,無有危而不平、易而不傾者。

 

懼以終始,言懼人於其終,又懼人於其始,始終危懼,而不敢有慢易之心也。其要歸使人去欲循理,去危就安,而无過咎爾。此則危者使平之意,故曰此之謂易之道也。

 

右第十一章。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險;夫坤,天下之至順也,德行恒簡以知阻。

 

乾坤當人說,

相关推荐

解读易经(第二十八卦)——大过卦

解读易经(第二十八卦)——大过卦6.4万阅字体:二十八、大过卦大过卦是易经中的第二十八卦,本卦为异卦相叠(巽下兑上)。《易卦》作者将这凶吉绝然相反的占卜之辞同系于一卦,意在反映大过的卦、爻之象预示着多种意义。本卦二、三、四、五,四爻为阳,初

转载随笔 52 2023-12-19

泽地萃卦九四爻动变详解,泽地萃卦九四爻辞详解:大吉,无咎。

一、泽地萃卦九四爻辞及爻辞释义1、泽地萃卦九四爻辞3、泽地萃卦九四爻爻辞释义二、泽地萃卦九四爻动变解卦吉凶三、泽地萃卦九四爻动变卦解析九四爻动变得周易第8卦:水地比。四、泽地萃卦九四爻爻辞详解1、泽地萃卦爻辞九四释意:4、泽地萃卦爻辞九四爻

转载随笔 85 2023-12-19

周易第六卦讼卦上九爻详解 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

周易第六卦详解第六卦初六爻详解第六卦九二爻详解第六卦六三爻详解第六卦九四爻详解第六卦九五爻详解第六卦上九爻详解上九爻动变得周易第47卦:泽水困。这个卦是异卦(下坎上兑)相叠。上九爻的含义讼卦第六爻人生启示从卦象上看,上九以阳爻居柔位,失位,

转载随笔 140 2023-12-19

周易第四十五卦萃卦九四爻详解 大吉,无咎。

周易第四十五卦详解第四十五卦初六爻详解第四十五卦六二爻详解第四十五卦六三爻详解第四十五卦九四爻详解第四十五卦九五爻详解第四十五卦上六爻详解从卦象上看,九四下临坤卦,坤为众,众人聚合支持九四,所以说“大吉”。象辞意思是:占卜大吉大利才能没有灾

转载随笔 141 2023-12-18

易经六十四卦详解:第二十五卦 无妄卦

今天共同学习《易经》第二十五卦:无妄卦《序卦传》曰:“复则不妄矣,故受之以无妄。意思是《象辞》说:无妄卦的卦象是震(雷)下乾(天)上,好比在天的下面有雷在运行之表象,雷在天下运行,万物都不可以虚妄。初九,无妄,往吉。

转载随笔 115 2023-12-18
微信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