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 易理书籍| 2023-12-31 10:04:53| 0

(清)胡渭撰《易圖明辨》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易圖明辨卷五

德清胡渭撰

啓蒙圖書

西山蔡氏【元定】曰:古今傳記。自孔安國、劉向父子、班固,皆以為河圖授羲,洛書錫禹。關子明、邵康節皆以十為河圖,九為洛書。蓋大傳既陳天地五十有五之數,洪範又明言天乃錫禹洪範九疇,而九宫之數,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正龜背之象也。惟劉牧意見,以九為河圖,十為洛書,託言出於希夷,既與諸儒舊說不合,又引大傳以為二者皆出於伏羲之世,其易置圖、書,並無明驗,但謂伏羲兼取圖、書,則易、範之數,誠相表裏,為可疑耳。其實天地之理,一而已矣。雖時有古今先後之不同,而其理則不容於有二也。故伏羲但據河圖以作易,則不必豫見洛書,而已逆與之合矣。大禹但據洛書以作範,則亦不必追考河圖,而已暗與之符矣。其所以然者,何哉?誠以此理之外,無復他理故也。右見易學啓蒙注。季通為朱子起藳,故不敢列,已說為正文。然朱子河圖、洛書之象數,實由季通而定。初,劉牧以四十有五為河圖,五十有五為洛書,實龍圖之本象。而季通以為牧之所易置,至此乃復其舊,且引關、邵以相證。

按:關易明係偽書,不可以為據。而邵子圓星方土之論,其意别有所在,未嘗以五十有五為河圖也。謹列其說如左,明者幸垂察焉。

關子明易傳曰:河圖之文,七前六後,八左九右。聖人觀之以畫卦,是故全七之三以為離,奇以為巽;全八之三以為震,奇以為艮;全六之三以為坎,奇以為乾;全九之三以為兌,奇以為坤。正者全其位,隅者盡其畫。【此與鉤隱四象生八卦同】。洛書之文,九前一後,三左七右,四前左,二前右,八後左,六後右。後聖稽之為三象,一四七為天生之數,二五八為地育之數,三六九為人資之數。

邯鄲書目【宋皇祐中李淑撰】關子明易傳一卷,唐趙蕤注。魏孝文使并州刺史王虯與子明著疑筮論數十篇,蕤云:亡篇過半,今無能詮次,但隨文解義,庶學者觸類而長。阮逸詮次刋正洞極元經傳五卷。【逸字天隱,宋仁宗時人】。關子明以生育資為傳,以釋其藴,為經論十一篇。【玉海云:子明易傳,卜百年,義第一;次以統言易義,大衍乾坤策,盈虚闔闢,理性時變,動靜神義,終於雜,義第十一】。又為圖以序其象。文中子錄子明事:太和末,穆公與談易,言於孝文帝。帝曰:且與卿就成筮論。子明曰:乾坤之策,陰陽之數,推而行之,不過三百六十六;引而伸之,不過三百八十四,天之道也。象生有定數,吉凶有前期,變而能通,故治亂有可易之理。

晁氏讀書志曰:關子明易傳一卷,魏關朗撰。李邯鄲始著之目。王通贊易,蓋宗此也。

後山叢談曰:世傳王氏元經、薛氏傳、關子明易傳、李衛公問對,皆阮逸所著。逸以草示蘇明允,而子瞻言之。

《朱子語類》:鄒浩問:李壽翁【椿】,最好關子明易。先生曰:是阮逸偽作,陳無已集說得分明。

姚氏曰:世所傳關子明洞極經,亦言河圖、洛書,如劉氏說而兩易之,以五方者為圖,九宫者為書。

按:唐李鼎祚易解,盡備前世諸儒之說,獨無關氏。至本朝阮逸始偽作洞極經,見於後山叢談,則關亦不足為證矣【見周易玩辭】。

雷氏易圖通變曰:楊次公自著洞極經,託名於關子明。【渭按:楊傑字次公,元豐中與范鎮論樂,洞極經果為傑所撰,則又出阮逸之後,恐非】。如其敘本篇稱:子曰:河圖之文,七前六後,八左九右,聖人觀之,以畫八卦。是故全七之三以為離,奇以為巽;全八之三以為震,奇以為艮;全六之三以為坎,奇以為乾;全九之三以為兌,奇以為坤。正者全其位,隅者盡其畫,而謂四象生八卦,此謬之尤者。乾、坤相索而生六子,今為男女者,反能生父母之卦邪?

文中子中說三卷,隋王通之門人共集其語為是書,而晁氏擿其三事以為可疑。其一則關朗在太和中見魏孝文,自太和丁巳至通生之年甲辰,蓋一百七十年矣,而其書有問禮於關子明,是以知其妄也。程子謂王通隱君子,當時有些少言語,後來為人傅會,不可謂全書續經之類皆非其作。朱子亦以為然。王氏揮麈錄直以為阮逸偽作。今中說,宋有阮逸、龔鼎臣二本,其文多異。關子明事蓋逸所傅會,與洞極經論總出一手,彼此扶同,以欺天下後世也。

宋仁宗朝,劉牧著易數鉤隱,以九宫為河圖,五合為洛書,其學盛行於世。同時有阮逸者,陰欲排之,乃撰關子明易傳,而兩易其名。季通不察,以為真古書也,遂引為圖十書九之證。季通無論已,獨怪朱子素斥龍圖為假書,又據後山叢談,深信關易為阮逸所造,而於此則曲從季通之說,何也?蓋自漢、魏以來,言河圖者,皆主乾鑿度、參同契,而此獨根柢大傳五十有五之數,其據地尊而取義正也。然河圖久已無傳,不知其形象若何,而強以五十五數當之。大傳既無明文,古注亦無可考。七前六後、八左九右之位,不見於經;天生地成、奇白偶黑之點,非易所有。至其所以則之者,謂伏羲分四正之餘數,以成四隅之卦畫,支離舛錯,全無義理。藉令此書真出於古,猶不可據以說經,而况明明為阮逸之偽作乎?且此數但可以生蓍,而不可以畫卦,九與十何擇焉?

范諤昌大易源流言:龍馬負圖出河,羲皇窮天人之際,重定五行生成之數。地上八卦之體,天一正北,地二正南,天三正東,地四正西,天五正中央。地六配子,天七配午,地八配卯,天九配酉,地十配中,寄於未,乃天地之數五十有五矣。雷氏云:正今圖所傳,有四方而無四維者也。關子明之河圖實本諸此。然諤昌但謂伏羲據龍圖以重定五行之數,八卦之體有如此者,未嘗直指此為河出之圖也。故劉牧鉤隱仍以九為圖而十為書,偽關易竊其義,遂以七前六後、八左九右為河圖之文。人皆知其書之出於阮逸,而不知其數之本乎諤昌也。

邵子觀物外篇曰:圓者,星也。歷紀之數,其肇於此乎?【易學啟蒙注云:歷法合二始以定剛柔,二中以定律歷,二終以紀閏餘,是所謂歷紀也。

按:此說出唐一行歷本議】。方者,土也。畫州井地之法,其放於此乎?【啟蒙注云:州有九井九百畝,是所以畫州井地也】。蓋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故羲、文因之而造易,禹、箕敘之而作範也。【啟蒙引此段,遺後四句,殊為疎謬】。《朱子語類》曰:二始者,一二也。一奇故為剛,二偶故為柔。二中者,五六也。五者十干,六者十二辰也。二終者,九與十也。閏餘之法,以十九歲為一章。姑借其說,以明十數之為河圖耳。

又曰:圓者,星也。圓者,河圖之數。言無那四角底,其形便圓。

又曰:河圖既無那四隅,則比之洛書,固亦為圓矣。方者,土也。方者,洛書之文。言畫州井地之所依倣而作者也。書禹貢:禹别九州:冀北、揚南、青東、梁西、兖東北、雍西北、徐東南、荆西南、豫中也。孟子言:周家井地之制,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是皆法洛書之九數也。鶴山魏氏【了翁】,題司馬子已易圖,曰:涑水司馬叔原覃思易理之學,著已易。朱文公以十為河圖,九為洛書,引邵子說,辨析甚詳,叔原從之。乃邵子不過曰: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今戴九履一之圖,其象圓;五行生成之圖,其象方,是九圓而十方也。安知邵子不以九為圖,十為書乎?故朱子雖力攻劉氏,而猶曰:易範之數,誠相表裏。

又曰:安知圖之不為書,書之不為圖?則朱子尚有疑乎此也。近世朱子發、張文饒精通邵學,而皆以九為圖,十為書。朱以列子為證,張以邵子為主。予嘗以乾鑿度及張平子傳所載太一下行九宫法考之,即所謂戴九履一者,則是圖相傳已久,安知非河圖也?紹定四年書。

靜修劉氏【因】河圖洛書辨曰:邵子但言方圓之象,而不指九十之數。若以象觀之,則九又圓於十矣。且其所謂方圓而前後乎此者,不過指陰陽、剛柔、奇偶而已。在此則星少陽而土少柔,其偶者固當為方而為陰,奇者固宜為圓而為陽矣。

邵子之於圖、書,言方圓而不言九十。蔡季通以圓星為十為圖,方土為九為書。而朱子從之,謂河圖無四隅,比洛書便圓。魏華父則以為九圓而十方,劉夢吉亦云九圓於十,蓋皆以九為圖。說者以為物有八隅,必作圓形,九宫是也;物止四面,必成方形,五合是也。魏說較長,以理言之,誠有然者。若摹寫為奇白偶黑、纍纍貫珠之狀,則九亦可觚稜之以為方,十亦可彎環之以為圓,安見九必圓而十必方乎?方圓之或九或十,終無定論。而邵子埓之以星土,固有所自來,其數可考而知也。友人徐敬可嘗謂余曰:觀物外篇所謂圓星方土,乃論積數自然之理,非論圖、書也。連上文讀之即明。朱子斷章取義,載之啓蒙,遂不可解。而引一行二始、二中、二終之說,以釋歷數肇於圓星之義,殊為牽強。今此之上文曰:天圓而地方,圓之數起一而積六,方之數起一而積八,變之則起四而積十二也。六者常以六變,八者常以八變,而十二者亦以八變,自然之道也。

又曰:圓者六變,六六而進之,故六十變而三百六十矣。方者八變,故八八而成六十四矣。陽主進,是以進之為六十矣。然後繼以圓星方土之說。玩其辭旨,蓋積數自然之理。凡以七圓物相聚,必以一為心,而環之以六 ,此形是起一而積六也。凡以九方物相聚,必以一為心,而圍之以八 ,此形是起一而積八也。凡以十二方物相聚,必以四為心,而圍之以十二 ,此形是起四而積十二也。圓者聚七之形,如衆星之麗乎天,以六變而為三十六,進之極於三百六十,當期之日,得氣朔盈虚之中,而星於是乎一周,是為治歷之本,故曰歷紀之數肇於此。二始二終曷與乎?方者聚九之形,象九州,亦八家同井,中為公田象也。變之則為聚十六之形,象四邑為丘,丘容十六井,又加兩圍共六十四,乃四丘為甸之象,甸容六十四井,更進而四甸為縣,縣容六十四邑,更進而四縣為都,都容六十四丘,皆所謂八八而成六十四也。故曰畫州井地之法放於此也。更推而廣之,古有河圖,亦圓體也,羲、文因之以造易,則圓星之類也。古有洛書,亦方體也,禹、箕敘之以作範,則方土之類也。此不過因論方圓之積數而牽綴及之,不專為圖、書而發。方九猶可言,彼圓則何以知其為九與十也哉?其下文則曰:蓍數不以六而以七,何也?并其餘分也。去其餘分則六,故策數三十六也。是以五十者,六十四卦閏歲之策也。其用四十有九,六十四卦一歲之策也。歸奇掛一,猶一歲之閏也。卦直去四者,何也?天變而地效之,是以蓍去一則卦去四也。

又曰:蓍德圓以况天之數,故七七四十九也。五十者,存一而言之也。卦德方以况地之數,故八八六十四也。六十者,去四而言之也。然則天圓主蓍,地方主卦。蓍數以七相乘則為四十九,以六相乘則為三十六,無九位四十有五之數。卦數以八相乘為六十四,去其四則為六十,亦無十位五十有五之數。竊意邵子所指為河圖者,即希夷先天太極一圈之形,故謂之圓,與關朗之河圖全無交涉。其所指為洛書者,即九宫之形,中起一而外積八,故謂之方,此則與關朗闇合。而其所以為方之意,季通亦未之識也,故漫引以為圖十書九之證。從來憒憒,兹特為一闡明之。

朱子答劉君房書曰:啟蒙本欲學者且就大傳所言卦畫、蓍數推尋,不須過為浮說。而自今觀之,如河圖、洛書,亦未免有剩語。觀此言,知季通代斵不中繩墨,文公晚年亦深悔之,但未及改削耳。而近代諸儒奉啟蒙為不刋之書,不亦過乎?

WYG44-726a<經部,易類,易圖明辨,卷五>

《本義:圖說》:繫辭傳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又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此河圖之數也。洛書蓋取龜象,故其數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

易學啓蒙曰:河圖之位,一與六共宗而居乎北,二與七為朋而居乎南,三與八同道而居乎東,四與九為友而居乎西,五與十相守而居乎中。蓋其所以為數者,不過一陰一陽,一奇一偶,以兩其五行而已。所謂天者,陽之輕清而位乎上者也;所謂地者,陰之重濁而位乎下者也。陽數奇,故一、三、五、七、九皆屬乎天,所謂天數五也;陰數偶,故二、四、六、八、十皆屬乎地,所謂地數五也。天數、地數各以類而相求,所謂五位之相得者然也。天以一生水,而地以六成之;地以二生火,而天以七成之;天以三生木,而地以八成之;地以四生金,而天以九成之;天以五生土,而地以十成之。此又其所謂各有合焉者也。積五奇而為二十五,積五偶而為三十,合是二者而為五十有五,此河圖之全數,皆夫子之意而諸儒之說也。至於洛書,則雖夫子之所未言,然其象其說已具於前,有以通之,則劉歆所謂經緯表裏者可見矣。

天地之數五十有五,專為大衍之數五十張本。此蓍策之原,非畫卦之法。易雅云:九六七八為揲蓍策數。乃先有卦而後揲蓍,非先得數而後畫卦,夫子未嘗以是明河圖也。李泰伯云:天一至地十,乃天地之氣降出之次第,而曰五十有五者,蓋聖人假其積數以起算法,非實數也。譬如兄弟行,第一至第十者,乃十人耳。今鉤隱河圖有白黑四十五點,是九人而化為四十五人也。啟蒙河圖有白黑五十五點,是十人而化為五十五人也。以積數為實數,以算法為卦原,而寫之以成象,九圖十書,十圖九書,總無是處。然九宫猶存八卦之位,而五合缺其四隅,則與八卦一毫不相似矣。易有八卦而無五行,以洪範五行附會於翼傳,自漢儒始。五行志曰: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

又曰:水之大數六,火七,木八,金九,土十。大數即成數。此以天地之數配五行也。坎水、離火、巽木,見於夫子之大象,而坤、艮不言土。乾為金,惟見於說卦。據左傳莊二十二年周史曰:坤,土也。周語太子晉曰:山,土之聚也。是坤、艮亦可言土矣,而震木、兌金無聞焉。五行志曰:震在東方為木,兌在西方為金。震木、兌金始見於此。漢上易傳云:京房以乾、兌為金。然則震、巽同為木,蓋亦始於房。此以八卦方位配五行也,皆非夫子之意。劉牧云:洛書之數五十有五,演五行而不述四象。謂禹則之以陳範,故專主五行也。今既以五十有五為河圖,而羲則之以畫卦,即與五行全無交涉,奚為拾漢儒之餘瀋,而以五行生成之數附會於其間乎?劉歆言羲則圖,禹則書,而繼之曰:河圖、洛書相為經緯,八卦、九章相為表裏。此真所謂畫蛇添足者,而啓蒙欲有以通之,吾未見其有可通之理也。

然則聖人之則之也奈何?曰:則河圖者虚其中,則洛書者總其實也。河圖之虚五與十者,太極也;奇數二十,偶數二十者,兩儀也;以一二三四為六七八九者,四象也;析四方之合以為乾、坤、離、坎,補四隅之空以為兌、震、巽、艮者,八卦也。洛書之實,其一為五行,其二為五事,其三為八政,其四【闕】九合、五十合,易之所無也;天地之數,易之所有也;水火木金土之生成,易之所無也。試盡去後人之添入,依經為說,則此數仍於易無與,而况名之為河圖乎?天一至地十之數,儒者必欲言,聖人則之以畫卦。

崔憬曰:參天者,謂從三始,順數而至五,七九不取於一;兩地者,謂從二起,逆數而至十,八六不取於四。艮為少陽,其數三;坎為中陽,其數五;震為長陽,其數七;乾為老陽,其數九;兌為少陰,其數二;離為中陰,其數十;巽為長陰,其數八;坤為老陰,其數六。劉長民水六、金九、火七、木八而生八卦,【以坎、離、震、兌為四正】,六居坎而生乾,謂三為坎、三為乾也;九居兌而生坤,謂三為兌、六為坤也;七居離而生巽,謂三為離、四為巽也;八居震而生艮,謂三為震、五為艮也。

朱子曰:河圖之虚五與十者,太極也。奇數二十,偶數二十者,兩儀也。以一二三四為六七八九者,四象也。析四方之合以為乾、坤、離、坎,補四隅之空以為兌、震、巽、艮者,八卦也。同此一數,而三家所指不同如此。配卦之論,始於崔憬。憬但言其數,不言其位。乾、坤、震、巽,數有可據。其附會者,坎、離、艮、兌耳。長民兼位數而言,六為水而坎屬之,七為火而離屬之,八為木而震屬之,九為金而兌屬之。以四卦之五行,遷就其位數,未為不可。至於乾、坤、艮、巽,則不可通矣。朱子祖先天之說,以乾南坤北者,宓羲之卦位也;離南坎北者,文王之卦位也。河圖出於宓羲,其時尚無離南坎北之位,硬以乾南坤北配之,則更無一合者矣。天下之物,一人以為然,千萬人以為然,其為物也不遠矣。一人可指之為此,又一人可指之為彼,其為物也無定名矣。故以天地之數配八卦者,皆非定名也。

毛氏原舛編曰:夫圖書非他,神聖之事也。豈有神聖之事,而一人授之,一二人受之哉?授者無憑,受之者無據,而或四或五,或方或圓,或羲或禹,或卦或範,彼此可以爭,先後可以易,一室兩家,茫無定準,其為不足道,亦可見矣。

按:季通據先天八卦之方位,而附會以太極、兩儀、四象之名,曰:析四方之合以為乾、坤、離、坎,補四隅之空以為兌、震、巽、艮。【即關易所云正者全其位,隅者盡其畫。然彼用後天卦位,此用先天卦位】。噫!伏羲上聖,其則河圖以畫卦,乃煩割裂補綴,費如許經營邪!雖至愚者,亦知其無是理矣。劉歆所云相為經緯表裏者,不過以五行生成言之耳。季通發明其義,以為易之太極、兩儀、四象皆通於洛書,而洪範之五行、九疇之子目則又通於河圖,任意牽合,無所不可。然十圖、九書本無定理,故結之曰:安知圖之不為書,書之不為圖!終歸於鶻突無據而已矣。

朱子書河圖洛書後曰:世傳一至九數者為河圖,一至十數者為洛書。考之於古,正是反而置之。予於啟蒙辨之詳矣。近讀大戴禮,又得一證。其明堂篇有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之語,而鄭氏註云:法龜文也。然則漢人固以此九數者為洛書矣。

大戴禮明堂篇注云:記用九室,謂法龜文,故取此數以明其制也。朱子以為鄭氏語。餘姚黄先生云:鄭玄注小戴禮,未嘗注大戴禮,在《藝文志》可考。今之所傳,亦後人假託為之也。甚疎略,不出於鄭氏明矣。况鄭氏明言河圖九篇,洛書六篇,豈又以九宫為洛書,自背其說哉?

按:後漢書鄭玄傳,康成無大戴禮注,而周書盧辯傳云:辯字景宣,以大戴禮未有訓詁,乃注之。儒林傳云:魏永熙三年,敕中書舍人盧景宣解大載禮夏小正篇。然則九室法龜文,乃景宣語,非康成語也。今之所傳,蓋出景宣,亦非假託。以洛書為龜文,有數至於九,實始於晚出孔安國書傳,而景宣襲之。揚雄、張衡但言龜書,無九數之說。

西山兩易圖、書,援孔、劉、關、邵以證已之說。其實唯孔安國以洛書為九數,而關朗之圖、書與所反悉同。劉不言其數,邵亦但以九為書,而未嘗以十為圖也。本義雖列此二圖,終不能厭服天下之心。故呂伯恭與朱子友善,而信劉牧龍圖之學;魏華父私淑朱子,亦以戴九履一者為河圖。他如朱元昇、葛同叟、李簡、胡一中,皆生於朱子之後,而不從啓蒙。宋末元初,朱學盛行,始有從啓蒙者,而郝經、劉因、雷思齊猶以為非。迨明之中葉,士子舍程傳而專宗本義,天下於是惟知有卷首之圖、書,而不復問其所從來矣。

震川歸氏【有光】易圖論曰:曰:子以易圖為非伏羲之舊,固已明矣。若夫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出地符,所謂河圖、洛書可廢耶?蓋宋儒朱子之說甚詳,揭中五之要,明主客君臣之位,順五行生尅之序,辨體用常變之殊,合卦範兼通之妙,縱横曲直,無不相值,可謂精矣。曰:此愚所以恐其說之過於精也。夫事有出於聖人,而在學者有不必精求者,河圖、洛書是也。聖人聰明睿智,德通於天,符瑞之生,出於世之所創見,而奇偶法象之妙,足以為作易之本,理亦有然者。然曰河圖、洛書聖人則之者,此大傳之所有也。通乾流坤、天苞地符之文,五行生成、戴九履一之數,非大傳之所有也。以彼之名合此之迹,以此之迹符彼之名,不與大易同行,不藏於博士學官,而千載之下,山人野士持盈尺之書,而曰古之圖、書者如是,此其付受固已沈淪詭祕,而為學者之所疑矣。雖其說自以為無所不通,然此理在人,仁者、知者皆能見之。龍虎之經,金石草木之卜,軌 IMG_256 占算之術,隨其所自為說,而亦無不合,豈必皆聖人之為之乎?大傳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夫天地之間,何往非圖,而何物非書也哉?揭其圖而示之曰:孰為上下?孰為左右?孰為乾、兌、離、震?孰為巽、坎、艮、坤?天之告人也,何其瀆!因其上下以為上下,因其左右以為左右,因其乾、兌、離、震以為乾、兌、離、震,因其巽、坎、艮、坤以為巽、坎、艮、坤,聖人之效天也何其拘!且彼所謂效變化則垂象者,毫而析之,又何所當也!使二圖者果在,如今所傳,然其所謂精藴者,聖人固已取而歸之易矣,求圖、書之說於易可也。子產曰:天道遠,人道邇。天者,聖人之所獨得;而人者,聖人之所以告人者也。告人以天,人則駭而惑;告人以人,人則樂而從。故聖人之作易,凡所謂深微悠忽之理,舉皆推之於庸言庸行之間,而卦爻之象,吉凶悔吝之辭,不亦深切而著明也哉!聖人見轉蓬而造車,觀鳥跡而製字,世之人求為車之說與夫書之義則有矣,而必轉蓬、鳥跡之求,愚未見其然也。孔子贊易,刪連山、歸藏而取周易,始於乾而終於未濟,則圖、書之列粲然者,莫是過矣。今夫冶之所貴者範,而用者不求範而求器也;耕之所資者耒,而食者不求耒而求粟也。有圖、書而後有易,有易無圖、書可也。故論語河不出圖,與鳳鳥同瑞而已;顧命河圖在東序,與兌弓和矢同寶而已。是故圖、書不可以精,精於易者,精於圖、書者也。惟其不知其不可精而欲精之,是以測度摹擬無所不至,故有九宫之法,有八分井文之畫,有坎、離交流之卦,與夫孔安國、向、歆、揚雄、班固、劉牧、魏華父、朱子發、張文饒諸儒之論,或九或十,或合或分,紛紛不定,亦何足辨也!

自本義之圖書盛行,學者卷舌而不敢議,震川先生獨能昌言以正之,引繩批根,不遺餘力,真三百年來有數文字。

秀水徐善敬可,博覽精思,無所不通,而尤深於易。晚著書以發其藴,有天易、羲易、商易、周易。天易者,河圖、洛書也。羲易者,先天古易也。商易者,歸藏首坤也。周易者,文王所演也。連山無傳,故不著夏易。同縣朱太史【彞,尊】,名其書曰徐氏四易,而為之序。敬可與余厚,向在京師,出以示余。其言河圖、洛書,以劉牧得希夷之傳,而西山兩易殊可疑。余深以為然,僭作題辭,要不出此意。既而思之,河圖、洛書,自秦漢以來,未有能言其狀者。至五季而始出,何可遽信?學者不能痛絶圖、書之謬種,而徒辨劉、蔡之是非,無為也。歲庚午,與敬可讀書莫釐峰下,方且效一得之慮,相與更定是書。而敬可尋以病歸,卒於家。吾欲言之,無以為質矣。因復窮究其義,知圖、書之形象,自古無傳,當姑從漢孔、劉之言,而闕其疑。至於宋人之所傳,一槩難信。越七歲,為今丁丑,始成此五卷。追念舊好,歔欷者久之。嗟乎!郢人逝矣,誰與盡言?此嵇生所以致慨也。

右論啓蒙圖書

易圖明辨卷五

<經部,易類,易圖明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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