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彧著《易学百问》之八

8.问：如何从符号学角度理解“三才之道”？

答：《周易·说卦》里面说：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

由此可知，《说卦》的作者明白八卦和六十四卦符号系统，反映的是天地人“三才之道”。 应该说，时空属性是六十四卦符号系统固有的，并不是什么人随便一画就可以具有的。

图6. 宋代三才之道图

人居天地之中，所以称之为“天地之心”。六爻卦具有时空属性，人立于天地四方的六合空间之中，自下而上与时偕行。“初”为时间概念，有初始就有终了。“上”是空间概念，有下位才有上位。一个六爻卦包含“时空概念”，也可以说包含“宇宙概念”。所以，孔子才说“易与天地准”；所以，说“圣人画卦”是错误的。

《易传》告诉我们，八卦是圣人仰观俯察阴阳变化而设立出来的。八卦“相重”的六十四卦，也自然反映出六合空间与时偕行的变化。比如乾卦，初九“潜龙勿用”，就是处于地道之下；九二“见龙在田”，就是龙出现在地道之上。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就是君子处于人道之下，九四“或跃在渊”，就是君子飞跃处于人道之上。九五“飞龙在天”，就是处于天道之下，上九“亢龙有悔”，就是处于天道之上。这就是说，古圣人是在“时空思维”的基础上才给乾卦系出了这样的六条爻辞。

既然《周易》六十四卦讲究时空，那么就要对时空有所判断。在时空的选择方面，何时何地为优，也必须给出答案。

汉代刘歆说：

阳阴虽交，不得中不生，故《易》尚中和。二五为中，相应为和。

二爻居下卦之中，五爻居上卦之中。一阴一阳为“正应”，阴阳同类为“敌应”。我们从《易经》六十四卦的卦爻辞方面也能看出“《易》崇尚中和”的事实。下面列出《易经》六十四卦的二爻与五爻辞的部分内容，以便我们理解“易尚中和”的道理。

乾卦九二“见龙在田”；九五“飞龙在天”。

坤卦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六五“黄裳元吉”。

蒙卦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六五“童蒙吉”。

需卦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九五“需于酒食，贞吉”。

师卦九二“在师中吉，无咎”；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

比卦六二“比之自内，贞吉”；九五“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邑人不诫，吉”。

小畜九二“牵复吉”；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履卦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九五“夬履贞厉”。

泰卦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否卦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九五“休否，大人吉”。

大有九二“大车以载，有攸往，无咎”；六五“厥孚交如威如，吉”。

谦卦六二“鸣谦，贞吉”；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豫卦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六五“贞疾，恒不死”。

临卦九二“咸临，吉无不利”；六五“知临，大君之宜，吉”。

观卦六二“窥观，利女贞”；九五“观我生，君子无咎”。

复卦六二“休复，吉”；六五“敦复，无悔”。

离卦六二“黄离，元吉”；六五“出涕沱若，戚嗟若，吉”。

大壮卦九二“贞吉”；六五“丧羊于易，无悔”。

晋卦六二“晋如愁如，贞吉”；六五“悔亡，失得勿恤，往吉无不利”。

明夷卦六二“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

家人卦六二“无攸遂，在中馈，贞吉”；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

睽卦九二“遇主于巷，无咎”；六五“悔亡，厥宗噬肤，往何咎”。

蹇卦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九五“大蹇朋来”。

解卦九二“田获三狐，得黄矢，贞吉”；六五“君子维有解，吉，有孚于小人”。

损卦九二“利贞，征凶，弗损益之”；六五“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

益卦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永贞吉”；九五“有孚恵心，勿问元吉”。

萃卦六二“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九五“萃有位，无咎”。

升卦九二“孚乃利用禴，无咎”；六五“贞吉，升阶”。

革卦六二“已日乃革之，征吉，无咎”；九五“大人虎变，未占有孚”。

鼎卦九二“鼎有实，我仇有疾，不我能即，吉”；六五“鼎黄耳，金铉，利贞”。

渐卦二“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九五“鸿渐于陵，妇三歳不孕，终莫之胜，吉”。

归妹卦九二“眇能视，利幽人之贞”；六五“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㡬望，吉”。

旅卦六二“旅即次，怀其资，得童仆贞”；六五“射雉一矢亡，终以誉命”。

未济卦九二“曳其轮，贞吉”；六五“贞吉无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周易·系辞》说：

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二多誉，四多惧，近也。柔之为道，

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

功，贵贱之等也，其柔危，其刚胜邪。

从以上系于二爻和五爻的文字多吉少凶的内容看，的确如同孔子所说“二多誉”、“五多功”。正因为如此，刘歆才说“二五居中，相应为和”。正是《易经》爻辞的作者看到易卦六位的时空属性不同，所以他在系辞的时候才有“二多誉”与“五多功”的考虑。正因为如此，清代的易学大家惠栋才说《周易》“崇尚中和”。

从圣人设立八卦及六十四卦的动机来看，的确反映了圣人具有的“八卦时空思维”（或称“八卦宇宙思维”）。人在天地之间，一切活动无论成败，皆不能脱离实有的空间和时间，而且一定要“允执其中”。恰当选择空间和时间并且执中行事，就提高了办事成功的几率。

空间讲究“方位”，时间讲究“机会”，所以《周易》里面特别强调“位”、“时”与“机”。

《周易》里面言“位”的内容，大略统计如下。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

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髙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徳；

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

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

不速之客来，敬之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

显比之吉，位正中也;

小畜，柔得位而上下应之;

咥人之凶，位不当也;

夬履贞厉，位正当也;

包羞，位不当也;

柔得位得中而应乎乾，曰同人；

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

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孚于嘉吉，位正中也；

甘临，位不当也；

至临无咎，位当也；

遇毒，位不当也；

遯，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

丧羊于易，位不当也；

鼫鼠贞厉，位不当也；

富家大吉，顺在位也；

见舆曵，位不当也；

当位贞吉，以正邦也；

往蹇来连，当位实也；

解而拇，未当位也；

其行次且，位不当也；

震苏苏，位不当也；

进得位，往有功也；

丰其蔀，位不当也；

旅于处，未得位也；

巽，九五之吉，位正中也；

来兑之凶，位不当也；

王居无咎，正位也；

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

甘节之吉，居位中也；

或鼓或罢，位不当也；

有孚挛如，位正当也；

刚失位而不中，是以不可大事也；

弗过遇之，位不当也；

既济，刚柔正而位当也；

未济征凶，位不当也。

《周易》里面言“时”的内容，大略统计如下。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君子进徳修业欲及时也；

见龙在田时舍也；

终日乾乾，与时偕行；

亢龙有悔，与时偕极；

与四时合其序；

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含章可贞，以时发也；

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

大有，其徳刚健而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

随，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

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颐之时大矣哉；

大过之时，大矣哉；

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

遯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

遯之时义，大矣哉；

睽之时用，大矣哉；

蹇之时用，大矣哉；

解之时，大矣哉；

损益盈虚，与时偕行；

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姤之时义，大矣哉；

柔以时升；

旧井无禽，时舎也；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

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归妹愆期，迟归有时；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

旅之时义，大矣哉；

天地节而四时成；

不出门庭凶，失时极也；

过以利贞，与时行也；

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时也；

变通配四时；

变通莫大乎四时；

变通者，趣时者也；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

大畜时也。

时间又讲究“机会”，所以《周易》特别强调“几（音机，通）”。如：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

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

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为什么古人用“方”字和“几”字造了那么多的词汇，很值的我们深思。我在讲授《周易》的末了，总是在黑板写下如下的字：

言空必立方，言时必寻几。

我们要建立时空思维，在偌大的六合空间里面，要时刻找到你站立的方位；在时间的长河里面，要时时刻刻寻找那个“几”（机遇、机会、见机行事、商机、几率、投机等等）。

有如一个杠杆，中间的支点所在位置是空间方面的选择，至于如何保持“时刻平衡”，那就要选择恰当“时机”移动支点的位置，这就叫做“与时偕行”。这个大道理，就是《周易》告诉我们的。

我们学习研究《周易》，首先要弄明白“作易者”的思维方式。说到底，那就是“形象思维”和“时空思维”。我们把握了这两种思维方式，才能尽快入门而不走弯路。这两种思维方式不是脱节的，而是相互联系的。如何看象？那就要有时空观念，要从时空的角度去观察和理解《周易》的象与数。

郭彧(宝彧)，1941年12月24日生

现为北京大学《儒藏》编审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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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哲学史》、《周易研究》、《国际易学研究》、孔子2000网站、国学网站等刊物和网站上发表易学论文百余篇。北京数字电视上主讲“国学大讲堂周易50讲”，有DVD音像17張。北京广播电视大学国学讲堂周易讲座录制4讲，有DVD音像2张。曾经在北京大学等地为企业家授课，讲解易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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