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第四十五卦

萃——泽地萃 坤下兑上

小编导读

《周易》上经皆不言“天地万物之情”，唯下经言之。盖上经始于乾坤偏于天道，故乾坤泰否豫复等卦皆言“天地”。下经始于咸恒，偏于人道，故咸、恒、萃《彖》皆言“天地万物之情”，于咸见情之感通，于恒见情之永久，于萃见情之和敬。家人、归妹《彖》言“天地之大义”，义，情义也，大壮《彖》言“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大壮，情之盛也。

对照萃卦和比卦的《大象》，那么萃之义就清楚可见了。比卦，坎上坤下，坎为险、为加忧，坤为众、为邑国，上层危惧忧患则天下安，所以说“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而萃卦，兑上坤下，兑为口、为悦，说明上层酒色娱乐则天下危。刘向在《说苑》中认为一个明君制国，应当“上不玩兵，下不废武”，否则就如同司马法所说的“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当年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好行仁义，但没有武力所以也灭亡了。《周易》说“君子由此领悟当修治兵器，以防不测”。正是要在存活的时候不忘记被灭亡的可能，才能使自身能够安定然后国家也可以保全了”

周易古经

萃：亨，王假有庙。利见大人，亨，利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彖曰：萃，聚也。顺以说，刚中有应，故聚也。王假有庙，致孝享也。利见大人，亨，聚以正也。用大牲吉，利有攸往，顺天命也。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象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初六：有孚不终，乃乱乃萃；若号，一握为笑：勿恤，往无咎。

象曰：乃乱乃萃，其志乱也。

六二：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

象曰：引吉无咎，中未变也。

六三：萃如嗟如，无攸利；往无咎，小吝。

象曰：往无咎，上巽也。

九四：大吉，无咎。

象曰：大吉无咎，位不当也。

九五：萃有位，无咎；匪孚，元永贞，悔亡。

象曰：萃有位，志未光也。

上六：赍咨涕洟，无咎。

象曰：赍咨涕洟，未安上也。

李守力微学通解

【45.1】

萃：亨，王假有庙。利见大人，亨，利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白话】

萃卦：祭享，君王到宗庙（祭祀）。适宜出现大人，亨通，适宜守持正固。用大牲去祭祀吉祥，适宜有所前往。

【解读】

○萃卦，下坤上兑，泽地萃卦。《序卦传》：“姤者，遇也，物相遇而后聚，故受之以萃。萃者，聚也。”

○第一个“亨”字非衍文：

萃卦卦辞出现了两个“亨”字。“萃亨”，《释文》云“亨，王肃本同，马、郑、陆、虞并无此字”。程颐、朱熹以为第一个“亨”字为衍文，今战国楚简《周易》和西汉初年帛书《易》皆无“亨”字，似乎衍文已成铁证。然而《周易集解》引郑玄曰：“上下相应，有事而和通，故曰‘萃，亨’也。”引虞翻曰：“艮为庙，体观享祀，故通。”是郑玄、虞翻本皆有“亨”字，汉熹平石经亦有“亨”字，郑玄、王肃、王弼皆传承费直古文《周易》，虞翻传承孟氏《周易》，其皆与官方石经梁丘《周易》同。

卦辞第一个“亨”字通“享”，凡《周易》中“亨”作“享”之处，皆与兑卦有关，兑为口为祝巫，故引申为享献。如大有九三“公用亨于天子”，随卦上六“王用亨于西山”，升卦六四“王用亨于岐山”，困卦九二“利用亨祀”。（见《周易密钥》：易经中“亨”作“享”）

萃卦上卦兑，兑为享献，下卦坤，坤为牛，牛为大牲，故曰“用大牲吉”。

涣卦卦辞和《大象传》：

涣：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

《象》曰：风行水上，涣。先王以享于帝立庙。

涣卦上巽下坎，巽为申命，《国语·晋语》以“坎为众”，《说卦》以“坤为众”，此坎与坤先后天借象，故风水涣卦与风地观卦同象，而萃卦初至五互观卦，皆有神道设教化导民众之象，故后之道教庙宇称之为“观”。

观，盥而不荐，有孚顒若。

《彖》曰：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顒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象》曰：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

涣卦卦辞“亨，王假有庙”与其《大象传》“先王以享于帝立庙”意义相同，涣为离散，离散则需要聚集，萃为聚集，故卦象皆归于“亨，王假有庙”，此《周易》“推天道以明人事”之旨也。涣卦卦辞和《大象传》可证萃卦卦辞“亨”字非衍文，萃卦《彖传》“王假有庙，致孝享也”亦可证之。

○《周易》古经“王假”出现四处：见家人卦九五“王假有家”解读。

【45.2】

彖曰：萃，聚也。顺以说，刚中有应，故聚也。王假有庙，致孝享也。利见大人，亨，聚以正也。用大牲吉，利有攸往，顺天命也。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白话】

彖传说：萃，是聚集的意思。下卦坤顺而上卦兑悦，上卦九五刚爻守中又与下卦有应，故为聚集。君王到宗庙，是尽诚心祭享祖先。适宜出现大人而亨通，是说按正道而集聚。用大牲去祭祀吉祥，适宜有所前往，因为顺乎天命。观察所聚集的现象，天地万物的性情就可以明白了。

【解读】

○《彖传》从以下七个方面说明萃卦：

（一）释卦名：

萃，聚也，萃是聚集的意思。《序卦传》“萃者，聚也。”《杂卦传》“萃聚而升不来也。”与彖传同。

（二）释卦德（卦象）：

自下而上观象，萃卦下卦坤顺上卦兑悦，故曰“顺以说”，顺乎人心，民众喜悦则来聚集也。

（三）释卦体（爻象）：

自上而下观象，萃卦上卦九五既中且正，与下卦六二相应，象征君上恪守中正之道，则臣下甘愿以中道应和而聚集也。

（四）释卦辞“王假有庙”：

萃卦上兑为巫祝为口为享献，借象为涣，初至五互观，皆宗庙祭祖之象，故曰“致孝享也”。

（五）释卦辞“利见大人，亨”：

九五居尊而二应之，利见大人之象。相应，故亨；二五皆居中得正，所谓“聚以正也”，故有利贞之象。

（六）释卦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萃卦下坤为牛，三牲古代祭品有牛、羊、豕三牲，牛为大，故曰大牲。全卦六二上应九五，互体上巽为命，下坤为顺，故曰“顺天命”。

（七）萃卦的哲理推广：

《周易》上经皆不言“天地万物之情”，唯下经言之。盖上经始于乾坤偏于天道，故乾坤泰否豫复等卦皆言“天地”。下经始于咸恒，偏于人道，故咸、恒、萃《彖》皆言“天地万物之情”，于咸见情之感通，于恒见情之永久，于萃见情之和敬。家人、归妹《彖》言“天地之大义”，义，情义也，大壮《彖》言“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大壮，情之盛也。

○郑玄曰：萃，聚也。坤为顺。兑为悦。臣下以顺道承事其君，悦德居上待之。上下相应，有事而和通，故曰“萃，亨”也。假，至也。互有艮巽，巽为木，艮为阙。木在阙上，宫室之象也。四本震爻，震为长子。五本坎爻，坎为隐伏。居尊而隐伏，鬼神之象。长子入阙升堂，祭祖祢之礼也。故曰“王假有庙”。二本离爻也。离为目，居正应五，故“利见大人”矣。大牲，牛也。言大人有嘉会时可干事，必杀牛而盟，既盟则可以往，故曰“利往”。

【45.3】

象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白话】

象传说：泽居于地之上，这是萃卦的卦象；君子由此领悟当修治兵器，以防不测。

【解读】

○除，修治也，去旧取新之谓也。戎器，兵器。不虞，不测。

○临卦与萃卦：

王申子曰：泽上有地，临，则聚泽者地岸也；泽上于地，萃，则聚泽者隄防也。以地岸而聚泽，则无隄防之劳，以隄防而聚泽，则有溃决之忧。故君子观此象，为治世之防，除治其戎器，以为不虞之戒。

按：

以隄防而聚泽，似鲧息壤堙洪水之法。上古时代尚未有兴修水库之事，王申子所言恐非萃卦大象本义。

○萃卦与比卦：

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

象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对照萃卦和比卦的《大象》，则萃之义可见矣。比卦，坎上坤下，坎为险、为加忧，坤为众、为邑国，上层危惧忧患则天下安，故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萃卦，兑上坤下，兑为口、为悦，上层酒色娱乐则天下危。刘向《说苑》云：“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易》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易》曰：‘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诗·大雅·抑》曰：

脩尔车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蛮方。质尔人民，谨尔侯度，用戒不虞。

《国语·楚语》云：“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懿，读之曰抑。《毛诗正义》引汉·侯包云：“卫武公刺王室，亦以自戒，行年九十有五，犹使臣日诵是诗而不离于其侧。”卫武公寿约百岁，于周平王十三年（公元前758年）去世。卫武公九十五岁依据萃卦《大象传》作《抑》，一是警戒平王，二是自戒。盖卫国者，护卫周室之国也，又卫武公兼天子宰相也。

【45.4】

初六：有孚不终，乃乱乃萃；若号，一握为笑：勿恤，往无咎。

象曰：乃乱乃萃，其志乱也。

【白话】

初六：有诚信不能坚持到最后，心意纷乱，又想聚集；先是哭号，握手之间转为欢笑（说）：无需忧虑，前往没有咎害。

象传说：心意纷乱，又想聚集，是说其心志混乱。

【解读】

○初六爻辞有爻象系辞、变卦系辞：

（一）“有孚不终，乃乱乃萃”为爻象系辞：

初六与九四本相应，故曰“有孚”，然二三同性阴爻阻隔，难以应四，故不能保持到最终，“乃乱乃萃”描述了初六在聚集之初心志混乱的情状，体现了《周易》作者丰富的象数与艺术思维。

（二）“若号，一握为笑：勿恤，往无咎”为变卦系辞：

初六，萃之随也。初应四，故取象初至四，上艮下震，颐卦之象，颐为颊辅，震为鸣，故曰“若号”。上艮下震，震反艮，艮为手，两手相对，握手之象，初至四互大离为笑，故曰“一握为笑”。（详见《周易密钥》：从《周易》古经看“笑”与“哭”（号）的取象与结构原义）

“勿恤，往无咎”是九四与初六的对话，坎为加忧、为恤，大象离反坎，故曰“勿恤”。王弼《周易略例》曰：“夫卦者，时也；爻者，适时之变者也。……比复好先，乾壮恶首……”，萃为聚，与比类似，故亦好先。

【45.5】

六二：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

象曰：引吉无咎，中未变也。

【白话】

六二：牵引群阴而获吉祥，没有咎害；心存诚敬，虽祭品微薄，亦可用于享献。

象传说：牵引群阴而获吉祥，没有咎害，因为六二居中守正，代表心志不变。

【解读】

○引吉，无咎：

六二虽位中正，心志不乱，处于坤体，其性柔顺，故不能主动前往而有咎害，需九五主动召见而获吉祥，故曰“引吉无咎”。《象传》言“中未变也”，与初六“其志乱也”呼应，“未变”即是心志不乱。引，本义开弓，引申为牵引、召见。

○孚乃利用禴：

禴，读[yuè]，殷之春祭，周之夏祭，卦爻辞作于殷商末期，故从商。春物未成，故其祭品鲜薄。

六二体坤，坤为吝啬，坤为简（《系辞传》：坤以简能；夫坤，聩然示人简矣；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故禴祭取象于坤，坤为简约。升卦九二卦辞亦为“孚乃利用禴”，盖九二应六五，升之六五如萃之六二也。既济卦九五“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九五变卦为坤也。

萃卦四五为刚爻，上下皆柔爻，互体大坎，四五应初、二，故初六、六二皆“孚”。

【45.6】

六三：萃如嗟如，无攸利；往无咎，小吝。

象曰：往无咎，上巽也。

【白话】

六三：难相聚而嗟叹不已，无所获利；前往没有咎害，稍有憾惜。

象传说：前往没有咎害，因为上互巽卦而顺承。

【解读】

○六三阴柔失位，上无应与，求聚不得而徒自嗟叹不已，而无所获利。然六三上承九四，三至五互巽，故《象》曰“上巽也”，巽为逊从，往求相聚，可获无咎。六三无正应，只能近比于四，所聚非正，故有此小疵耳。

【45.7】

九四：大吉，无咎。

象曰：大吉无咎，位不当也。

【白话】

九四：大为吉祥，没有咎害。

象传说：大为吉祥而没有咎害，因为九四不当位。

【解读】

○九四刚爻为能聚者，与初六正应，与六三亲比，故九四所聚柔爻最多，故曰“大吉”，然其居位不正，本当有咎，以其功成大吉，得免其咎。

【45.8】

九五：萃有位，无咎；匪孚，元永贞，悔亡。

象曰：萃有位，志未光也。

【白话】

九五：会聚之时居于尊位，没有咎害。但未能广泛取信于众，当修其元善、恒久、正固之德，则后悔可消失。

象传说：会聚之时居于尊位，而其会聚的心志尚未光大。

【解读】

○九五阳刚中正，高居尊位，握有任贤萃众之权，当无所咎害。惟其欲合下三阴而为九四所隔，只能勉强牵引六二聚合，故其诚信不能广孚于众，而有所悔恨。此处《象传》“志未光”与九四“位不当”呼应，言九四处臣位而得众，而九五处君位而不得，“匪孚”即“志未光”。故诫以修“元永贞”之德。

【45.9】

上六：赍咨涕洟，无咎。

象曰：赍咨涕洟，未安上也。

【白话】

上六：悲伤叹息泪涕满面，没有咎害。

象传说：悲伤叹息泪涕满面，在上不安。

【解读】

○赍咨，读[jī zī]，嗟叹声。涕洟，痛哭流涕。涕，眼泪；洟，鼻涕。

“赍咨涕洟”与离卦六五“出涕沱若，戚嗟若”卦象类似，见离卦解读。

○萃卦以刚爻为能聚，以柔爻为所聚。柔爻中初六应九四，六二应九五，唯六三、上六无正应，故二者皆有嗟叹，六三“嗟如”而上六“赍咨”。

○马其昶曰：上六得位而不安，乘刚故也。惟其未安，故能无咎，所谓“操心危，虑患深，故达”之意也。

【萃卦总结】

萃卦卦义为聚合，萃卦下坤为顺，上兑为悦，顺而悦，九五刚爻中正，与六二正应，故能聚。刚爻为能聚，柔爻为所聚，四、五刚爻互坎卦，坎为孚，应初、二，故初、二皆有孚。初六阴爻阻隔，难以应四，故曰“乃乱乃萃”，“其志乱也”，故“若号”生阳变卦“一握为笑”，聚则以先为优，故告之“勿恤，往无咎”。六二中正，故心志“未变”，然自身柔顺，陷于群阴，需九五牵引聚合而获吉，体坤简约，故前往祭祀“孚乃利用禴”。六三、上六皆无正应，故二者嗟叹，六三与九四亲比相承而“往无咎”，然所聚非正故有“小吝”。九四应初比三，得众来合，聚功卓著，然不当位；九五得中正君位，然只能引力合二，故“匪孚”而“志未光”。上六处萃聚之时，先聚为优而位次最终，无应无比，故“赍咨涕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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