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阴阳”

转载随笔| 2023-08-26| 0

一个普遍的共识是中国文化的源头来源于《易经》,可易经主要讲了什么,很少有人说出子丑寅卯来。中国人为什么叫中国人?中国人为什么思考问题的方式是这样的?中国文化的核心内涵到底说了哪些方面?一切都要从阴阳谈起,其实《易经》并没有明确使用阴阳的概念,但阴阳确实是《易经》的核心思想。《系辞》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最基本的解释,就是万事万物皆由阴阳形成。比如易经的八卦和六十四卦,都是由阴爻和阳爻组成,也就是说所有的卦象都是以阴爻和阳爻的交替变化形成的。《易传》也以阴阳观来释“易”,认为乾坤为“易”之门户,乾为阳,坤为阴,阴阳和合而有天地万物。乾坤二卦也为天与地,父与母,然后才有天地间的万物,有由父母所生的子女。

阴阳学说并不是现代公认意义上的科学,更像是一种哲学思维,是中国古人通过观察世界,并思考世界构成本源问题的答案。古人观察到自然界中各种对立有相关的的自然现象,如天地、日月、昼夜、寒暑、男女等,便以哲学的思想归纳出“阴阳”的概念。而这种对立、统一、互化、平衡的阴阳观正好是各种事务孕育、发展、成熟、衰退直至灭亡,然后再新的一轮轮回的自然规律的根本性描述,是万物运动变化的本源,是中华文明思维的核心要素。所有,一切的自然现象、社会规律、经济规律都可以用阴阳观念来诠释。接下来,我们就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看是否阴阳能解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首先,先看客观物质世界,从甲骨文看出,阳,阳光照射,阴,阳光被遮挡,即荫,都源自自然现象。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男为阳,女为阴,高为阳,矮为阴,快为阳,慢为阴,山为阳,水为阴,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万事万物皆如此。放大到物理学层面,从微观到宏观,都“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的对应阴阳关系,比如从物质的角度讲,物质为阳,暗物质为阴,物质为阳,能量为阴,从力的角度讲,作用力为阳,反作用力为阴,从电磁感应讲,电为阳,磁为阴,电磁感应的过程就是阴阳转换的过程。从粒子的角度讲,质子为阳,电子为阴,质子带的正电荷总量等于电子所带负电荷总电量,等等不一而足。

拿我们这次经历的疫情举例,人类为阳,病毒为阴。人类可以说是地球生态圈的统治者,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而病毒是人类已知最简单的生命形态,甚至连细胞结构都不具备,只是由蛋白质包裹DNA或RNA遗传物质组成。但对人们杀伤力最大的,却是地球上最简单的生命体,细菌和病毒。人类历史上,天花、鼠疫、黑死病使数亿人丧生,103年了,我们依然和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的病毒共同生存在地球上,其中2009年的猪流感,最接近原始的1918年流感,病毒从来都没有彻底从地球上消灭,只是在变异之后,变得温顺了,躲在人群中等待新的机会。万物相生相克,凡蛇虫鼠蚁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相克之物。而病毒的克星其实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也符合阴阳对立,阴消阳长的道理。

其次,再看中国的传统文化,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也源自易经的阴阳观。易是儒家思想的导源,伏羲画八卦,文王将其演变为64卦,而孔子晚年接触到易经,相见恨晚,发现除了卜噬之外,易经还蕴含着很多人生哲理,感叹之余,孔子为《易》写下了评论和注释,这就是解释说明《周易》经部分的最早、最具权威性的《十翼》。有了《十翼》,周易才能据文字通释。在孔子的推崇下,《易》被儒家定为五经之首。儒家创造性的从周易的阴阳观中,发掘出符合自己的理论体系,比如天尊地卑,君权神授,比如,君为阳,臣为阴,君尊臣卑,君主臣随;父为阳,子为阴,父尊子卑,父主子随;夫为阳,妻为阴,男尊女卑,夫主妻随等,演化成仁义礼智信等思想体系和人伦道德,得到统治者的大力推崇。中国人提倡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皆源自阴阳的平衡观。

除儒家外,易也是道家思想的起始,《周易》《道德经》《庄子》被称为道家三玄,成为道家学派的经典著作。道家思想利用阴阳、无极、太极来描述宇宙的规则,以阴阳变化来解释世界万物的变化规律,并将之归结为道。老子认为凡事都有两面性,生与死是对立,有与无是对立,刚与柔是对立,福与祸是对立,既相互对立,也相互依存,且相互转化,也体现了易经的阴阳观。

阴阳观在中国的兵家也有体现,《孙子兵法》的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中国的兵法讲究实中带虚,虚中带实,虚实结合,兵者诡道也,所以才创造出等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经典战例,到了现代解放军将兵法中的迂回包抄,穿插分割,围点打援发挥的淋漓尽致,也是阴阳观的体现。

其他如法家、墨家、阴阳家、纵横家、医家等等,无不从易经中找到符合自身需求的理念,加以改造融合,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这是一个中国历史上伟大的时代,也是一个繁华浪漫的时代,出现了诸多伟大的思想家,奠定了中华文明的精华和基础。同一时期,在西方,希腊、印度文明也出现了许多伟大的思想理论,这一时期被称为轴心时代。其实东西方的不同的文化也可以看作是阴阳的两面。

再次、从社会现象、制度的角度来看。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也逃不过阴阳的规律。比如,中国历史上每隔数百年就会出现王朝的更迭,治乱循环,犹如魔咒的轮回一样,尤其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中国历代王朝寿命鲜能超过300年。王朝的前期,一切推倒从来,百废待兴,社会财富重新分配,所有的事情都很美好,只需要休养生息,就能呈现盛世,所以,基本上所有的盛世都发生在王朝的前期,这是王朝的阳,随着时间的推移,财富慢慢聚集,强者恒强,无法避免的马太效应,土地兼并,豪强地主利益集团的出现,面对烂摊子无助的皇帝,再加上天灾、人祸、瘟疫等,一切再次推到重来,这是王朝的阴。

当王朝中兴,大一统的中央政权出现的时,就能一统中国,天下大势分久必和,统一为阳,当王朝衰退,中央政权无法控制地方政权,割据势力出现,天下陷入混乱,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裂为阴。

从整个历史发展的角度来讲,中国王朝的不断更迭,换个角度而言,是王朝不断内卷化的过程,内卷化指的是一种文化模式随着社会状态的发展到一种非常成熟且固定的形式之后,社会发展停滞不前,且无法转化为一种更为高级模式的状态,称之为内卷化。在农耕时代,生产力低下,劳动剩余有限,信息不畅,经济增量仅来自人口与土地规模的增加。开拓更多土地,养活更多人口,创造更多总量。但是,以经济效率的角度来看,这种规模上的增长没有意义。属于“没有发展的增长”,只是在反复演绎悲剧,这是生产力的阴,直到17,18世纪,人类才借助自由市场及其新技术、新制度一步步爬出这一陷阱,由农业社会正式迈入了工业社会,实现了生产效率的极大提升和效率递增,由存量争夺到增量制造,这种突破内卷化的过程,既是生产力要素的阳。这种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和进步,政治制度新旧交替也符合易经的阴阳观。

从体制角度来看,2020年的疫情来的如此猛烈,彷佛扒光了每一种制度、每一种模式的衣服,露出了他们的本色。从中国成功的从最初重灾区的走出,再到美国、西方世界成为全球抗疫最失败的国家。让中国社会长期以来受西方意识形态的压力和诱导的体制之争,得到了最好的检验。西方社会一直告诉我们,社会价值的排序中,“自由和民主”是在最前面的,这是从几千年前的雅典时代就开始的传统,雅典的民主很有名,通过提案,所有公民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说话、辩论、表决的权力。到了罗马时代,罗马人的执政体制也是相对民主,由公民大会选出的执政官体制负责行政及军队指挥,由元老院来对公共事务进行表决。这成为了现代西方制度的起源。是制度的阴阳两面中的一面。相对应的,中国将老百姓的健康和安全做为一切的根基,将人民的幸福放在社会价值排序的第一位,这也来源于中国古代人尽皆知”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的政治信仰和传统。这也是相对西方制度的阴阳两面中另一面。我们不能说孰优孰劣,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阴阳会相互转化,最终会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

从科学的角度来谈,现在一种声音认为中国传统文化虽然号称博大精深,但是却没有科学贡献,中国的四大发明更像是技术而不是科学。杨振宁教授曾经在一次演讲中总结过,他认为易经的精神是浓缩化、分类化,抽象化,精简化和符号化。对此,我是无异议的,并且认为总结的很精确。中国的文化更多是一种归纳法,通过观察各种自然、社会现象总结出规律,比如,伏羲将天下所有的事物归纳成八个不同的卦象。而西方的思维更注重推演,如果说归纳法是对规律的总结的话,推演法则是对发现自然规划的过程。打个比方,看到了木头浮在水里,总结出一些东西可以漂浮,并造船,这是归纳,是经验。看到了木头浮在水里,从而发现浮力定律,这是推演。因为科学而产生的工业革命造成了现代中国的落后,导致很多国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诋毁,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东方的归纳和西方的推演,也是事物一体两面的阴阳法则。阴阳的法则就是对立并统一,西方的文明发展到今天,科学的分支越来越细,已经慢慢的走到了死胡同,越来越多的西方科学巨匠将眼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阴阳观、辩证法,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阳极阴生,阴极阳生,在科学领域,阴阳法则同样会奏效。

最后,从经济规律的角度来看,一样也逃不出易经的阴阳观。经济最大的规律就是周期规律,经济周期是经济发展过程中周期性出现的经济扩张和经济紧缩交替更迭、循环往复的一种现象。有四个阶段,衰退、萧条、复苏和繁荣。总的可以分为经济扩张阶段和收缩阶段,复苏和繁荣的扩张阶段为阳,衰退和萧条的收缩阶段为阴,阴阳会不断转化。

同样,如果把亚当斯密的经济自由主义,主张由市场看不见的手来支配经济,反对人为干涉经济的主张来比做阳的话,相对应的,凯恩斯主义,主张通过国家的经济政策,通过增加需求来促进经济增长,如,扩大政府开支,赤字财政,货币政策,减免税收等就可以被看作阴阳两面中的阴,同样,最终两种政策也会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

来到投资领域,同样如此,如果将能攻,追求较高的投资收益比做阳,那么善守,保证自己的本金安全则为阴。现实生活中,很多人为了追求高收益,而忽略了风险,导致本金出现了亏损,就是阳极阴生的规律使然,所以股神巴菲特才说,“投资的第一法则是保证本金安全,第二条,请参考第一条。永远要注意阴阳的平衡。

一提到阴阳,很自然就联想五行、八卦,很自然就联系起封建迷信,而提到辩证就很容易联想起现代的科学思维,殊不知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易经正是这种辩证、变化思维的源头,开头的乾坤二卦,中间的否极泰来卦,末尾的水火既济卦和火水未济卦,无不是这种思维的体现。达到了水火既济的最佳状态之后,就是新的一轮开始。最后,用《推背图》最后一卦的的谶语结束今天的行文,“一阴一阳,无始无终。终者自终,始者自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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