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 易理书籍| 2023-12-31 09:26:46| 0

(明)胡居仁撰《易像鈔》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易像鈔卷十七

明*胡居仁*撰書

答友人

來教天地人之動無端,六爻之動亦無端;天地人之動不已,六爻之動亦不已。似若天地人之動與六爻之動分為兩截,便非羲、文、周、孔之易,亦即有板定移動不得之處。鄙意直謂易外無我,我外無易。乾坤成列,而易行乎其中者,我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動。我此身無一息而不動,一息不動即死,即來教云一息不動,則人道缺是也。既無一息不動,便是無一息之動,而非三極之道。苟非其人,道不虚行,直妄動耳,無所謂道也。聖人敎人學易,不止求諸書,全是求諸我。一息之動而得,便成吉象;一息之動而失,便成凶象。故曰吉凶者,得失之象也。一息之動而能憂能虞,便成悔象;一息之動而弗憂弗虞,便成吝象。故曰悔吝者,憂虞之象也。一息之動而進以禮,退以義,進救民,退修己,日就月將,日新月盛,便成變象。久而熟焉,利而安焉,不知所以然而然焉,便成化象。故曰變化者,進退之象也。一息之動而為晝之旦,便成剛象;一息之動而為夜之晦,便成柔象。故曰剛柔者,晝夜之象也。無息而無動,動即是爻;無動而非三極之道,爻即是道。君子居而安,樂而玩者,如此而已矣。來敎列吾身之之貴賤云云,此實獲我心者。又云以易書之易為吾心之易,以吾心之易會易書之易,則程子云易不止是一部書,似無兩様見解。此處體說未至,終是易自易而我自我。來敎晝有晝之道,乾為動直,坤為動闢,於人為感通;夜有夜之道,乾為静專,坤為静翕,於人為晏息。晝非自晝而為夜之根,夜非自夜而為晝之根,與夫子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之云,微有未合。不舍晝夜曰逝,通乎晝夜曰道。此處間不容髪,一息而舍即非逝,一息不通即非道。人之感通宴息,無截然晝夜之分。如人睡去,惟氣極昏濁之人,纔有不覺不知處,稍清明烱烱靈明,便瑩然自在。有夢無夢,夢吉夢凶,一一記得此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時有晝夜,而此知無晝夜;念有動静翕闢,而此知無動静翕闢。神无方而易无體,便是此箇道理。陽明先生喫緊為後學提醒良知,即此通晝夜之知,亦即乾知大始之知,細細體認。日間念起念滅,一一能知;夜間有夢無夢,一一能知。大學欲誠其意,先致其知,亦以意猶形而下,日之念,夜之夢,皆意所變化;知乃形而上,超乎念而下視乎念,超乎夢而下視乎夢。今人念慮紛飛中,一覺即無;魂夢擾亂中,一醒即無。以門下高明,諒必有以覺此醒此矣。【一】。

承教鬼神不可分,經内有况于人,况于鬼神,以鬼神對人,豈以兩而對一乎?最是。但此以幽明、生死、鬼神竝舉,幽明無二,故死生無二。說鬼神無二情狀,岐而二之者支。幽有鬼神,明有禮樂,生為人,死為鬼,聖人以神道,百姓與鬼謀,強而一之者混。第以鬼神分邪正,直是不通之論耳,可一筆抹殺也。今須密切反諸人身而求之,尋常怨詈人則曰鬼,稱許人則曰神,詩書記載之所及,曰生而神靈,曰乃聖乃神,此斷不可移神而為鬼者也。曰某為鬼躁,某為鬼幽,曰為鬼為蜮,則不可得,此斷不可移鬼而為神者也。即如經内曰天生神物,曰神而明之,神而化之,曰隂陽不測之謂神,曰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于此,曰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曰神以知來,曰神明其德,曰民咸用之謂之神,曰鼔之舞之以盡神,曰精義入神,曰窮神知化,曰知幾其神,曰幽贊神明,此處似添不得一鬼字。曰人謀鬼謀,曰載鬼一車,曰高宗伐鬼方,曰震用伐鬼方,此處似添不得一神字。竊意鬼神為德之盛,質諸鬼神而無疑,與鬼神合其吉凶,此鬼神乃與人相對竝舉之鬼神,不可分言之鬼神也。其他則言神言鬼,各有攸當,猶之幽自幽而明自明,生自生而死自死,神有神之情狀,鬼有鬼之情狀,似若微有分辨。又如中庸言鬼神之為德,似不是直言鬼神。德者,得也,言其質鬼神而無疑,與鬼神合其吉凶,有得於鬼神之德,故以言其盛也。其曰視之而弗見,聼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道,此鬼神為德之盛,非鬼神之盛也。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此當下與鬼神合吉凶,當下質鬼神而無疑者也。進於神之格思,思與神格,不容測度,不容厭怠,此齊明無久暫之渝,盛服無離合之間,時時承祭祀,時時洋洋如在,德至此然後為德之盛也。故曰: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也。若脫去為德字様,直言鬼神之盛,便不成文理矣。易言鬼神之情狀,只是情狀鬼神與質而無疑,合其吉凶,亦似微有分辨。【二】。

承教示心得,又近日多暇云云。凡人此理不到手,恁從舒暢瀟灑,總謂之碌碌營營,去聖賢名敎樂處霄壤。此理到手,日日暇,時時暇也。論語中言君子之泰,君子之和,君子之坦,蕩蕩此暇境也。子貢方人,子曰:夫我則不暇,暇在我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憂食兩忘,老矣,不覺暇之至也。善吾生,即善吾死。生固暇,死亦暇也。且夫死者,形骸軀殻有時而壞,如花之必謝,葉之必落者耳。我之所以為我者,固與之而俱死否乎?夜者晝之驗,死者生之驗。旦晝不清,夢魂必濁。生如無得,死必無歸。子之發憤,憤義從心從賁。賁,明也。不憤不啟,憤斯啟矣。忽然夜半一聲雷,萬戶千門次第開,憤而啟也。時時憤,時時樂。終身憤,終身樂。不憤即不樂,不樂即不暇。衆囂囂而雜處,咸嘆老而嗟卑。衆咸嘆老,子獨不知老則暇與不暇之究竟也。來教云:變化之成,即鬼神之為。鄙愚竊亦有合。看乾卦,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政自分明。即以吾身觀之,九竅百骸,六腑五臟,何處不是相得有合?若有一之不相得,不有合,便是病,病甚即死。此相得有合處,即是成變化,即是行鬼神,總在人迷悟之間耳。來教云:揲蓍之法,只是一箇變化,知變化則知神。儒者有云:信手拈來,頭頭是道。揲蓍之揲,即信手之拈也。拈來皆是此理,所以謂之行鬼神。不特拈來,行住坐卧,磕著撞著,都是此理。來教云:易之為書,非聖人思為之所及,而其全體不過寂然不動。則是易也,從聖人之極深研幾出來也。至通志成務,此所謂感而遂通也。鄙愚尚未能無疑。謂幾深即是聖心中不動本體則可,謂聖心不動非思為之所能窺測則不可。竊疑惟无思无為,所以謂之寂然不動也,所以謂之深與幾也,所以謂之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至神也。且夫寂之與感,不可判然分為兩截,請以鏡喻。鏡體光明,何思與為?常寂常照,何時有動?何時無照?不是隨物妍 IMG_256 之故。寂照之中,天地皆涵,何等深微!若是鏡中留些形影,就如心中著些思為,寂者動而感者窒矣。聖人極深研幾,完其本體之謂也。无思,思之故也;无為,為之故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即所謂故吾也。來教云:往來是吾人所不容,無所病者。憧憧及造化往來,物理屈伸,皆自然而然。正為吾人學問張本。竊疑本義亦原如此,但順理著意之間,工夫細密,卒難到手。又致用崇德,以尺蠖龍蛇求之,總是人之屈而能信,蟄而能存處。龍蛇之蟄以存身,君子之蟄以致用,以崇德,似皆是同歸殊塗,一致百慮之學問。來教云:知險知阻,非知事之險阻,知吾心之險阻。理本至易,而出乎易則險;理本至易,而出乎易則阻。云云至矣。但心之與事即異,教家亦有金獅子章之說。以金作獅,看做獅子,渾身是獅子,而獅子之外無金;看做金,渾身是金,而金之外無獅子。若要獅子之外覓金,物外尋一箇理,事外尋一箇心,心事切開兩片,如何謂之合外内之道也?【三】。

答耿庭懷

恭惟文學書院之修舉,實東南千古創見盛美。【某】雖不肖已有神遊鄙願,矧重之以召命之臨。古易前已領敎會語,急讀一過,執事真精神、真學脉已若溢出,而莫可遏於前矣。内與元質夜話六義中,有人各一見之,云此真實體驗語也。像象蕪刻,原不足塵台目,中間甲庚自是不易,惟已日出不肖之臆,而執事更以乙辛丙丁壬癸窮之,實是茫然不知所措。雖然,舉十干而盡象之于辭,謂某卦納某干,則後世術家之論耳。恐文周不然,只謂五行是天地間正當道理,出震為甲,入兌為庚,坎中一陽為生信為戊,離中一隂為成信為已,不妨實指以示人。然文周于戊義猶含于解卦中,則正不欲瑣瑣定指,如世間隂陽五行之術耳。若究而言之,易中兩處稱帝乙,實即是甲乙之乙。商家原有帝甲,乃不稱帝甲,而獨稱帝乙,謂泰之五、歸妹之五皆出震之柔爻,故獨以乙為象,而不稱甲以混也。以甲庚乙己之例,反以三隅,言文明處為丙丁,言洊水處為壬癸。震之剛爻為甲,柔爻為乙,則兌之剛爻為庚,柔爻為辛,亦彰彰明矣。【一】。

伏承教示,言言心得,不惟【某】之陋蕪穢之病,一一為之照破,而執事之獨立物表,遐觀域外之深思,亦畧得使瞽愚闚覘,彷彿其一二矣。感謝感謝。内中精義,容細細紬繹以請,未敢漫以臆對,以上負提命至意。惟是食子肉,進淫女,禍君國,褒姒之淫慝,文王實市之,而以亂亡尤物溷其君等語,頗覺駭人。明夷之六二曰: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馬壮,吉。象曰:六二之吉,順以則也。如來教云云,文王之不順,不則莫甚矣。此恐干係世教人心不小也。昔人有言:易奇而法。今似單以奇言矣。天地人物,不敢多為支離,即如今日,百姓有以偽來,執事惟以誠應,一人由是,千百人由是,此所以為虞山之賢父母也,此所以為善用易也,此所謂易有太極也。謂執事有誠外之應,理外之應,恐執事又自不肯招認矣。【二】。

來教以易斷然為知來之書,知來必兼數往。世未有知來數往,而不假借於甲子者。如云後此幾月幾日,或幾年幾月幾日,必自今日某甲子,至後來某甲子,方有的據。上古聖人作易,即作甲子。易包羅天地人物,而甲子實經緯於其間。文王繋易,獨露甲庚已三言,餘皆不露。此必有不傳之秘在,故以為鑰也。即伏羲當時,亦八卦甲歷並興云。夫原初聖人畫卦,止是畫出乾奇坤偶兩畫示人,俾天下盡行曉得人之所以為人底道理。只有此兩畫,定要掛得到身子上。如掛得到身子上,便喚做人;如掛不到身子上,便不喚做人。其曰八卦定吉凶。掛得到身子上,人也;吉之定,定此也。掛不到身子上,非人也;凶之定,定此也。聖人非欲預知人後來之吉凶,而謂之定也。其曰神以知來,知以藏往。往古吉凶之理,即今來吉凶之理。今來吉凶之理生于蓍,往古吉凶之理具于卦。卦爻缺一而往,無以藏矣;蓍數缺一而來,無以知矣。藏往體天地之撰,知來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藏往先天地之始而無其始,知來後天地之終而無其終。藏往无極而太極,知來太極本无極。藏往考三王而不謬,知來俟後聖而不惑。藏往曰知,以卦為知,而卦外無知,初非世之伎術之知。知來曰神,以蓍為神,而蓍外無神,初非世之神通之神。兹義自孔翼外,己盡湮晦,無有不賺入京焦伎術去。若甲子又似緣卦畫而起,今以甲子為易之鑰,則隂陽歷日視之易,詎不為尤要歟?恐治歷明時,止是六十四中一卦之義耳。夫易逆數也,謂知來之書,詎曰不然?顧聖人之言知來也,以吉凶之前定為來乎?以吉凶之貞勝為來乎?如吉凶皆前定,中和位育,盡性參贊,祈天永命等,又安所用之?行險僥倖,將無所不至矣。如吉凶皆貞勝,則遇災而懼,反災為祥矣;恃祥而忽,反祥為災矣。易占義理之占,徵往詔來之大業;伎占禍福之占,揣摩推測之小數。自秦漢以來,盡以伎占為易占,蓋大儒而猶未免矣。

來教乾坤二卦為諸卦門戶,闔闢往來,六十四卦盡在其中,有個關捩子麽?既謂之乾坤,自然一闔一闢。闢戶謂之乾,乾則自闢,闢故為乾,非乾之外又有關捩子以為之闢也。闔戶謂之坤,坤則自闔,闔故為坤,非坤之外又有關捩子以為之闔也。

來教升、謙、泰、艮、臨、損、節、師、渙、蒙、大畜、中孚諸卦,中爻各含震,何俱不繋以甲云云?蠱言甲,以震為象,此不易無疑。如升、謙等卦,亦復繋以甲,聖人而為此重複文字,則非所以為聖筆矣。雖然,升之三曰虚邑,四曰亨岐,震為大塗,故虚,故亨也。謙四撝五,侵伐上征,震動上行,故无不利也。泰五曰帝乙歸妹,兌為妹,震為歸也。艮四曰艮其身,下止為屈,上動為伸,艮止而震行也。臨三曰既憂之反,說以為憂懼者,震體也。損二戒征懼妄動,節二戒不出懼非所止,而止皆震也。師貞,丈人吉,長子渙奔機,蒙筮初,大畜逐良馬,中孚鳴和之鶴,皆震象,皆甲義也。不重複繋甲,而與甲相通者也。

來教瞽瞍殺舜,紂囚文王,為理外之變。浚井而出,與夫食子肉,進淫女,為理外之應云云。據史記,舜穿井為匿空旁出。若然,瞽以非理加舜,變也,舜之應之,有空可以匿,又可以出,初不失其常矣。紂以非理囚文王,變也,文之應之,據子之翼,易曰順以則,初不失其常矣。食子肉,進淫女之云,似當入齊東語類中。且惟極天下之至變,而初不失天下之至常,故言不可為典要,而即足其義曰既有典常,夫是以謂之易有太極也。若云稍變尋常,莫非理外,翻倒太極矣。

來教象數失傳,謂用象用數之孔竅。如言象雷以動之一段,與天地定位一段,卦位因何不同?帝出乎震一段,與雷以動之一段,卦位因何又不同?神也者一段,因何單言六子?此等處謂孔子不傳象學不可。若謂今人能傳孔子之象學,吾必以為未當。期之日與萬物之數,必非徒為模擬。四營十八變,豈是揲蓍小法?此等處謂孔子不傳數學不可。謂今人能傳孔子之數學,吾必以為未當。惟邵子得象數孔竅。

邵子曰:天數二十五,合之為五十;地數三十,合之為六十。及存一去四云云,及孔子即象數中贊出許多理趨,後人遂單認為言理之書為誤云云。夫象數失傳,謂言象言數者溺四聖人之意則可,若徑謂孔子不傳象學數學,然則易翼中所言又何物乎?謂今人不能傳孔子之象學數學可,若謂又有用象用數之孔竅在象數之外,然則象數又何物乎?

邵子曰:易大衍:聖人之倚數也,天數二十有五,合之為五十;地數三十,合之為六十。故曰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夫聖人明言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今却云天數二十有五,合之為五十,是兩個二十有五矣,此從何來?地數三十,合之為六十,是兩個三十矣,此又從何來?天數二十有五外,劈空加一倍,地數三十外,又劈空加一倍,是天地之數凡一百有十矣,何以云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也?此邵子之倚數,而非聖人之倚數。

一、邵子曰:五十者,蓍數也;六十者,卦數也;五者,蓍之小衍也。故五十為大衍也。夫卦從蓍,立蓍以求卦,非蓍自蓍而卦自卦也。以五十為蓍數,單是天數而地無與矣;以六十爲卦數,單是地數而天無與矣。總天地之數為五十有五,虚五不用,故曰大衍之數五十。如曰五者蓍之小衍,彼五十者單是天數乎?抑兼地數而為言乎?抑就天數二十有五而衍其五乎?抑就地數三十而衍其五乎?如以五十止是天數,天數無兩倍也;如以五十專為蓍數,六十專為卦數,以蓍則不通於卦,以卦則不通於蓍。卦專屬地,不應有乾、坎、艮、震等策矣;蓍專屬天,不應有巽、離、坤、兌等卦矣。此邵子之衍,而非聖人之衍。

二、邵子曰:蓍德圓,以况天之數,故七七四十九也。五十者,存一而言之也。卦德方,以况地之數,故八八六十四也。六十者,去四而言之也。夫蓍之德圓而神,謂卦未立而以蓍言,如天體之圓而無方所,故曰神耳,非蓍單屬天數而不兼乎地也。卦之德方以知,謂蓍既揲而以卦言,如地體之方而有定位,故曰知耳,非卦單屬地數而不兼乎天也。大衍之數五十,合天地之數而衍之,虚其一以為太極,故用四十有九,謂四十有九適合七七之數可,謂五十為存一而并言之亦可,乃謂卦數六十四,六十者去四而言之,豈如六十為節,去中孚以下四卦之說乎?吾誠不知何故而去,去且欲何之矣。其曰蓍用數,卦體數,用以體為基,故存一,體以用為本,故去四,豈天為用數而地為體數乎?抑陽專属用而隂專屬體乎?圓者本一,故蓍存一已不相通,方者本四,故卦去四尤無去處。其曰蓍之用數七,并其餘分亦存一之義,掛其一亦去一之義,與分二掛一歸奇之義不勝剌謬。且既謂之自開一門戶,自成一體裁,又何能為文、孔之註疏也?易以象為像,數為衍,今人不得邵子之意,其於皇極經世之言象也,象而已,像何在乎?于其言數也,數而已,衍何有乎?易之言象數也,以定天下之吉凶,今人之言象數也,欲預知人未來之吉凶。二程夫子與邵子同里閈數十年,絶口不言,盖預稽邵子之流弊耳。來教以後人單認易為言理之書為誤,遂因病【某】始終認理為易云云。易之為易,繋辭中已有明訓之用,多為葛藤,約言之,乾坤兩畫一闔一闢而已。試駁此兩畫凑手乎?未乎?如其凑手,言數即數,言象即象,言理即理;如未凑手,言理非理,言數非數,言象非象。來教云:知易即知幾。造化之妙,隐於無而不能不露於幾。以邵子聞天津杜鵑,而知二十年後南相之禍以致亂。豈無他人,而獨曰相年數?豈無遠近,而必曰二十?此非易不能。此處謂非易。易之為道,百物不廢也。此處謂足以盡易。恐羲、文、周、孔之大旨,不如是之瑣細矣。且夫京、郭、管、李等先知之術,果羲、文、周、孔之大旨乎?果與邵子可以例論否乎?以京、郭、管、李等例邵子,不知邵子者也。以邵子例羲、文、周、孔,謂之知羲、文、周、孔,或未矣。尹和靖曰:康節之學,本是經世之學。今人但知其明易數,知未來事,却小了他。

朱子曰:康節能盡得事物之變,却於大體上有未瑩處。或問

朱子曰:先生須得邵堯夫之術。

朱子曰:吾之所知者,惠廸吉,從逆凶,滿招損,謙受益。若是明日晴,後日雨,吾又安能知耶?此足以知康節之于羲、文、周、孔,不可以例論矣。抑邵子之自言曰:物理之學,或有所不通,不可以強通。強通則有我,有我則失理而入于術。來教以認理言易為謬誤,得無為邵子之所未許乎?又考邵子之言,循理則為常,理之外則為異矣,初未以理之外為易也。【三】。

古易質疑【六條】

易猶鎻也,鎻必有鑰,而或者不明其鑰,又舉而投之汶汶之地,俾天下馳而不返,則學易者之過也。竊疑易既爲鎻,未知何者爲鑰?抑未知以鎻爲象乎?抑言其鎻而不開,必待鑰而後開乎?闔戶謂之坤,闢戶謂之乾,一闔一闢,謂之變易也。非其常鎻而不開,常闔而不闢,又有一物可名爲鑰,用以開易之爲鎻者。如謂另自有鑰,以爲開鎻之具,未審即在易内歟?抑在易外歟?不肖正投之汶汶之地者,敢請發鑰。

武王滅紂,實爲丁丑之年。武之出兵,厥日癸已。受命踐祚,厥日己卯。三言於斯悉符云云。竊疑易有甲日、庚日、己日之象,並無丁日、癸日之象。言丁言癸,訓詁家添出之辭耳。今援以爲丁癸之符,又甲日繋於蠱,庚日繋於巽,與革義似不相蒙。或丁癸已三言,與武革命之事符矣。彖易,聖人謂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武適有符,而湯則何徵?蠱言甲,亂則有治,終則有始之義。巽言庚,巽為進退不果,庚乃斷制之義。丁癸雖或有符,而義象則似無取。又如革之為義,乃徹骨徹髓,盡為翻轉透底變化之大學問。大人虎變,未占有孚,龍興而雲從,虎嘯而風烈,天下莫不風從之象,亦非定指。征伐為革命,為虎變,大人君子有透底變化之學問,尤為革命之大、虎變之大者。總之,要自黄離已日中流出兌,離合而成革。離即已,兌即庚,已而庚,庚因己,有徹底變化之象。庚己大義,似不過如此。

一、邵子循理爲常,理之外為易,故易也者變也,變也者權也及唯變是適,不論常理云云。竊疑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詳其上下語意,猶云不可以上下剛柔為典要也。唯變所適,謂上下无常,剛柔相易,變之所適,無適而非典要,非其無典要也。後結言既有典常,謂以典要爲常,原始謹初,率其辭之所指,揆其方之所向,出以度外,入以度内,卦卦所適之變,盡以典要為常而有其常,爻爻所適之變,盡以典要爲常而有其常,如是則得其人而道行,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也。昔者聖人之作易,將以順性命之理,一部易皆性命之理也。以理之外爲易,則謂易爲變,將變在理外,謂變為權在理外,豈常為理而變非理乎?豈經為理而權非理乎?若謂有理外之變,理外之權,是以有理外之易,常理在所勿論之云,亦邵子之易,非羲、文、周、孔四聖人之易也。

一、象數失傳,無從討究。雖幸有邵子之皇極在,而汗漫難尋,機關尚隱云云。竊疑易有卦爻,卦卦象,卦卦數,爻爻象,爻爻數也。易在而象數在。如以乾言之,六畫皆奇,乾之象也;六畫皆乾,奇之數也。潛、見、惕、躍、飛、亢,皆象也。初、二、三、四、五、上,爻各三十六策,合之二百一十有六策,皆數也。舉一卦而卦卦之象數可推,舉一爻而爻爻之象數可推,不知何以謂之失傳?若邵子之皇極,自是邵子之象數,與易之象數似若夐不相蒙,然總不出易之象數中。

元亨利貞,易之四變也;仁義禮智,人之四應也。假令當體仁而嘉會,當和義而貞固,已失其所以應變云云。竊疑元亨利貞四字,已該盡一部易理。總之,一體分作四截,一氣分爲四段,故有此四字名目。假令當體仁而嘉會,如春行夏令也;當和義而貞固,如秋行冬令也。正以失其常理,故至此。聖人言易有太極,常也。周子翻之曰:无極而太極,太極本无極。无極,易也;太極,不易也。至易而不易,不易而至易,至變而不失其常,至常而未嘗不變,此所以為易。謂易不論常而專論變,應變為易而拘常非易,此足以破世人拘常之固,而於易有太極之義,似屬未圓。又仁義禮智雖名性之四德,其實只是一德時出。一德者,乾坤之元也。元德虧欠,易失全體,遂有應用反背之處耳。

用易之道有三:有無心之用,有有心之用,有引証之用。凡無心中忽有變動,或身或物,卦象自呈,則幾來矣,則用易之候矣。故曰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云云。竊疑人外無易,易外無人,俟幾來而後用易,則易有遠人之時矣。且所云幾者謂何?幾者動之微,天理迅動之端倪也。聖人於復言幾,於豫言幾。復雷在地中,豫雷出地上。執事所云邵子雷起之問,雷起者,帝出乎震之旨也。寂而感,晦而朔,亥而子,皆雷起之義象。執事無心中忽動,其謂是與?顧無心之變動,義亦微有不同。寂而感之變動,或雷在天上,或雷行天下,此乾道無心之變動也。晦而朔,亥而子之變動,或雷在地中,或雷出地上,此坤道無心之變動也。聖人不于乾道之變動言幾,而特于坤道之變動言幾,此其義微之微矣。是故雷自天行,起之自天,乾道也,聖人分上事也。雷從地出,起之自地,坤道也,賢人君子分上事也。夫易,聖人所以極深而研幾,堯舜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俟幾來方為用易之候,踈漏似屬太甚矣。如何如何?

古易題辭

易有今古之異乎?羲畫文彖,周爻孔翼,皆古也,無今也。今古之分,漢有費直本,初畫全卦,再畫本卦,又畫覆卦,繋以彖爻與用九、用六之辭,後以一傳字加彖傳之首。鄭玄本於費本有省,移初九至用九爻位之文加爻辭之上,合彖傳於經,於彖傳加彖曰字,於象傳加象曰字。王弼本移文言附乾、坤二卦之後,加文言曰字,以孔子贊爻之辭本以釋經,乃各附當爻,每爻加象曰字。歷代因之,是為今易。漢《藝文志》云:易經十二篇,呂大防定為經二卷、傳十卷,晁說之釐為八卷,呂祖謙復定為十二卷,一以古為斷,是為古易。瀛海耿侯之述古易,其自彖、象以下有所更置,序正者易辭也。其于易畫上下二篇,以今文上篇三十卦一百八十爻,下篇三十四卦二百有四爻,通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古文上篇一十八卦一百有八爻,下篇一十八卦一百有八爻,通為三十六卦二百一十六爻,變之即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

侯之言曰: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易之體也;三十六卦二百一十六爻,易之用也。文王泄天地鬼神之秘於指掌,其用至妙而難言,故寓不言之意于譜卦之中,使學者得意而忘言。嗚呼!得意忘言,兹侯之述古之遐思乎!本至愚極陋,原不能言,而竊逆以意。卦有六十四,而侯譜之止於三十六,乾卦一爻之策數也。爻有三百八十四,而侯譜之止於二百一十有六,全乾六爻之策數也。侯嘗憂象數難明,而謂象數立則天地鬼神未來之秘如指諸掌,舉全易之象而統之於乾象,舉全易之數而統之於乾數,乾象立,天下其有遺象乎?乾數立,天下其有遺數乎?本又反覆以研侯意,反對三十六卦,其實又只是六大卦。如卦之有六爻,自乾坤至畜履,合六卦為一大卦,自泰否至噬嗑賁,自剝復至坎離皆然,此上篇三大卦也。自咸恒至損益,合六卦為一大卦,自夬姤至漸歸妹,自豐旅至既未濟皆然,此下篇三大卦也。乾坤隂陽剛柔之所自始,管領二大卦,如卦之初二兩爻。剥復陽剛消長之際,管領二大卦,如三四兩爻。夬姤隂柔消長之際,管領二大卦,如五上兩爻。是又合三十六而止成一卦六爻云爾。此正所謂易簡而天下之理得,象豈遠乎哉?數豈多乎哉?豈凡今學易者之所易窺乎哉?昔者堯舜稽古精而一,孔子好古博而約,侯懼人之多言無當,而曰學易者用易之謂也,古易之譜譜此。或曰:文之序無改於羲畫也,侯之譜無改於文序也。余曰:文雖無改於羲,然不曰易興於中古乎?侯兹無改於文,而譜之意則遠矣,思挽今而進之古者至矣。視世之窮年屹屹,殫精註解,以言求易,而卒無得者,相去遠矣。萬歷丙午秋季之吉。

易像鈔卷十七

上一章节

卷十六

下一章节

卷十八

×关闭
微信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