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經(5)-[清]胡煦撰《周易函書•别集•卷五》

胡煦| 易经注解| 2023-02-19 22:42:04| 0

隨之一卦,彖辭明曰隨時。周易未經秦火,原无訛字。自王肅以時字改為之字,而後儒宗之,或以為人隨已,或以為已隨人,而隨時之義渺然矣。不知元有元時,亨有亨時,聖人隨之,則立身致行,應事接物,皆在其中,豈但相隨之說哉?孔子時中,正由此出。今改曰天下隨之說作人之隨,已與孔子異矣。夫孔子固曰隨時之義大矣,非曰隨人之義大也。君子貴自立,豈以隨人為美乎?如其無可隨之人,又將何隨乎?

隨六二:係小子,失丈夫。象曰:弗兼與也。此猶未見弗兼與為舍下。

六三:係丈夫,失小子。象曰:志舍下也。則舍二矣。蓋隨之為言,以緊緊相隨為義。因此卦象,兌為隂終,震為陽始,隂之既終,而陽隨以始,隂陽流轉,中間實無斷絶,故名為隨。爻之逐漸相承,流行不息,亦若是耳。未有隔爻而可為相隨者也。亦如比卦以兩相親比為比,而逐爻相比,亦復如是。未有隔爻而可為親比者也。亦如先天圖中相親之卦,或言隣,或言遇,如隔一卦,即不得言隣言遇也。然前有所隨,則後必有所舍,故二則隨三而舍初,三隂故曰小子,初陽故曰丈夫。三則隨四而舍二,四陽故曰丈夫,二隂故曰小子也。若初之雖有所隨,而前無所舍,故直以為出門交,便可識初隨之義。上之後無所隨,而僅安其位,故但以為拘係之,又從維之也。係之為義,若懸掛之說,亦必在上始得稱之,未有在下可稱為係者。今隨至上,已無上矣,故不言隨而言係言維。且陽大隂小,周易之通例,從未有倒易其說者。小畜之小,大得之大,亦可觀矣。今於六二之丈夫指初矣,於六三之小子亦謂指初,豈孔子於初之一爻忽大夫忽小子乎?與孔子異矣。

孔子觀象之法,有乘承,有應與,有比與,有主爻,而總不能離時位二字。時者,流行而不息,蓋出於乾,以神用而動也。位者,一定而不移,蓋出於坤,以形成而静也。既有位中之時,又有時中之位,以天地間無非隂陽,二者相感相循而已。至其論爻,又必因卦而為之說,如隨比之專論乘承比,與乾坤兩卦專論相交是也。今但執一法以衡之,如論當位,則止曰以隂居隂,以陽居陽,而不别初中上下。論内外兩體,則止曰應不應,而不及乘承比,與不擇主爻,且不分别各爻之時位,與孔子異矣。蠱剛上而柔下,剛謂艮之一陽,柔謂巽之一隂,此皆以乾坤為體卦,因而擇取動用之主爻,以為觀象之法也。今特設卦變,謂自賁來者,初上二下,則全說在内卦,而上之一位乃反不得為上矣。自井來者,五上上下,則全說在上卦,而初之一爻,乃反不得為下矣。自既濟來者兼之,此又說四爻之上下,而剛柔二字,原只指定兩爻,亦無四爻來往之例。及考卦變圖,其變之來也,率皆一卦而止。及至釋經,執圖中所變之法,不可相通,又復别取三卦以徵之。夫孔子之時,未聞有所謂卦變也。即其所取賁、井、既濟,比之於蠱,絶無道理可相干涉,安用此无用之變,而推求此卦之來處耶?今如有人絶不知有此三卦,不知有此來處,亦並不必有此卦變,其於蠱卦道理,仍自無損。若使古人先有卦變,而孔子失之,孔子之經,何以訓後?今讀孔子之經,解孔子之義,而不深究往來上下字面,因作絶無道理之卦變,以倣象形似,用以釋極精極微之周易,與孔子異矣。

先甲後甲,文王引之入經;先庚後庚,周公引之論爻。則是納甲之說,文、周之前固已有之,道理極深,與天運相契,所以孔子釋為天行。此豈術數家所能辨乎?皆由太古聖人仰觀俯察,遠取物,近取身,知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因取日月交光之妙,畫成先天一圖。夫圖之畫也,既由仰觀俯察而出,則日月交光必與圖中之旨兩不相背矣。文、周卦爻既開先天而有之,則發明先天圖因有取於日月交光顯然可見之迹,所由有庚甲之說也。夫庚甲者,日月交光或多或少,或上或下,所見之位也。其妙在象之遷移,與卦象之隂陽多寡微盛相等,而不在位之一定。特因遷轉者未易明言,姑指其一定者而紀之,政欲人詳求遷轉之妙,遂以為庚甲云耳。庚者庚方,甲者甲方也。總緣周易道理廣大精微,無巨無細,悉已包括其中。迨於濟民之行,用之有驗,然後漸漸推求出時日支干道理。迨於易中卦爻合諸時日支干,無往而不驗,然後推求出生克制化。此六壬太乙旺相孤虚之所由起也。其見於越絶書與吴越春秋,皆戰國術士所為,文周以前未之有也。然其道理淺陋,雖存納甲之名,絶不知天行為何義,日月交光為何象矣。今觀孔子曰:終則有始,天行也。天行之說,非即日月交光遷轉變動而言,何以謂為天之行乎?此與損益盈虚有時相似。據甲而論,則謂隂終隂始,隂終甲之前,隂始甲之後也。據兩體而論,則謂陽終隂始,陽終艮,隂始巽也。如據日月交光而論,則又謂陽終陽始,蓋隂終則必為陽始,隂始則必為陽終也。以隂陽之迭運,其始其終悉屬天行故也。夫日月即隂陽也,若非發明日月交光隂陽始終之義,何得有天行之說,不本天行二字以釋庚甲為得旨者哉?今以自新丁寧之義釋之,既不詳極精深之納甲,而仍取無意義之天干作字義解說,與始終二字及天行之說有何干涉?豈知伏羲仰觀天象,畫出先天一圖,止有畫圖之道理,其時並無一字可以義寓也。豈知庚甲原無深意,止是日月交光所經歷之位,欲人觀象,見天運流行,便與先天圖中乾坤六子相似,故以為天行也。豈知三日之說非指丁辛,止是前三後三之爻數耳。此其異於孔子者也。

觀我生,觀其生,謂隂為陽之所生,故五、上二爻其辭略,謂當觀民以自考也。今曰仰而觀之,又曰為下所觀,失象詞觀民之旨,與孔子異矣。果為民之所觀,則孔子象詞便當曰民觀矣。

凡陽皆動而隂皆静,陽無形而隂有形,文王之卦象,周公之爻象,未有不如此者。今曰物有間者,齧而合之也。為卦上下兩陽而中虚,則是以陽為其中所間隔之物,而竟置三隂於不論矣。夫上下兩陽皆陽,而獨謂中陽作梗,何也?如此看來,將謂兩頤為齧物之具乎?不知陽德善動,今在頤中,故象齧。隂形有質,故象物。陽又以神用而無間不入者也。今隂爻分居上下兩卦,而善動之陽入而渾合其中,故以為噬而嗑。今以隂為虚,以陽為間,吾不知所間又何物之間也,與孔子異矣。至謂柔得中而上行,是定上卦動用之主爻耳。今謂自益來,已詳辨於前。

碩果不食,即上九之義也。果,在上者也。碩,大也,即謂陽也。不食者,謂艮上之一陽猶存,即剥而未盡之義也。今以剥而復生言之,則是在下而非在上者矣。夫孔子小象固未有復生之說也,異矣。

君子得輿,謂坤體在下,據上陽之視隂而言。小人剥廬,據坤之視艮,從上九既變而言。孔子小象原自明晰,今曰小人居之,則剥極於上,自失所覆,而不復碩果得輿之象矣。是亦以上九之陽作小人看也,安有是理?且碩果不食,爻之主象也。得輿剥廬,又碩果句中之象。今以之釋剥廬一句,則未知爻象之與主象,雖同為一義,而却不可混矣異矣。

復卦朋來无咎,即坤卦得朋之旨,全言卦義,非言人事。彖辭動而以順行,本剛反來。下曰是以出入无疾,朋來无咎,則是此二句全說復亨剛反之理。今曰其占為己之出入,既得无疾,朋類之來,亦得无咎,全是言占,全無卦義,亦異於孔子矣。

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彖辭明曰天行,非有人事之可言也。今曰其占又為反復其道,至於七日,當得來復,但止說在占上,全與天行無涉,亦異於孔子矣。

无妄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内,聖人立卦之法,下三爻為内,上三爻為外,此萬不可動移者也,從未有以下三爻為外者。本義曰:自訟而變,九自二來而居於初,是以二為外,與孔子異矣。豈知六子皆具乾坤之體,故乾坤為大父母。以乾為體而坤來交之,則坤為外矣;以坤為體而乾來交之,則乾為外矣。不明體卦,則不解乾坤二用,因不解内外往來,何以釋經?宜乎卦變之誤,紛紛而不已也。

大過之三、四皆棟,而橈、隆分焉。因棟為在上之物,必下之藉者有力,始可以固。故四有白茅之藉為應,則以為隆,而小象亦曰不橈乎下。若三之應者在上,與棟何益?故曰不可有輔。今於九三曰以剛居剛,不勝其重,與輔字何涉?於九四曰下應初六,以柔濟之,則過乎柔矣,是直與不橈乎下相反矣,異矣。且白茅之藉,豈不為四陽在上而云然乎?况九四為正應乎?

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此皆言習坎之德,非指人言也。彖曰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是有孚之實義,據水而言之,非言人也。以剛中也,是心亨之實義,據坎之中陽而言之,非言人也。今曰中實為有孚心亨之象,以是而行,必有功矣,全說人事,與孔子異矣。

六四,樽酒簋貳用缶,本二字為句。觀小象樽酒簋貳為句,包用缶二字於中,此小象之通例也。今謂樽酒簋句貳用缶句,是將下句之貳字截附上句之末,孔子經文從無如是文法。且樽酒六字皆約象也,故下遂承之曰納約。今以副貳為義,業已有所益矣,猶得謂之約乎?與孔子異矣。

樽酒、簋貳、用缶,皆約象也。所納雖約,而自有為牖之勢,是蟻穴潰堤之象也。見得水之為性,但有絲路可通,而漸擴漸大,卒成巨穴不難。因此爻在兩坎之間,故所言皆坎中至理。况又當甫離下坎,方至上坎之爻,以三四論,是兩坎之際也。以四五論,是剛柔之際也。際也者,遇而合也。兩坎而至於相際,其中必有相通之故。水德中剛,實具有能通之才。以能通之才,居兩坎之際,而卒至相通。其所以能然者,原不必始初遽能通也,亦不必能通之借資大也,但得些子罅隙而亦可矣。所以周公有納約之象,所以孔子即曰剛柔際也。剛柔而至於相際,則能通者矣。水而至於剛柔相際,則亦不煩餘力而知其兩水之必合矣。樽酒、簋貳、用缶,皆兩人相際相合之具,約而能通之象也。以人情之相通,原不待禮樂之極盛。象兩水之相際,原不必穴之本巨也。今曰但用薄禮,益以誠心,與剛柔二字何涉?且亦未明乎際字之義矣,與孔子異矣。

周易函書别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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