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1)-[清]胡煦撰《周易函書•别集•卷九》

胡煦| 易经注解| 2023-02-20 10:48:20| 0

中庸

中庸首章從天說入性,從性說出中和,從中和說到位育,皆大本之所發,達道之事也。遡其源頭,可見愚夫之渺見,胥天德,胥天才矣。能率者不違性之初,故理曰天理;不能率者悉屬情之偽,故欲曰人欲。本然者賦于天,勉然者染于人也。只此一章,便提出千古學聖的綱領,學者不可不細心體察。

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用間諜者,因敵人而用之,則情通而勢順;行福廣者,藉土人而導之,則路熟而行安。聖人方將範圍曲成,幹當大事,安得不先戒懼慎獨,涵養天德哉!

四子書洩露太盡者,無若中庸首章,天人交關處打合不攏。既未知理氣之禀賦厥有由來,則位育大作用何能做出?看他從天說入性,便已探本窮原,到得率性不離,發而中節,便見性情流通,徹上徹下,融成一片,而忠恕二字不足言矣,所以能中和致而位育成也。後人看位育二字太懸絶,似非常人所能,只為看天字太遠耳。因吾性所稟之天德,出吾性自具之天才,以經理天秩天叙,仍然是天工天用而已。

性字心旁加生有二義,一謂心所由生,一謂心中之生氣。資始于天,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故曰心所由生。一元之善,普利美于不言,而各正性命,保合太和,故曰心中之生氣。

性情二字,分疏不明,到底不解一貫之妙。譬之于水,其流也,其不盈也,其行險也,皆從源頭奮發出來,何嘗非水之動用?本宜以情言之,而今曰水性如是,未有不以為然者。如必離性于情,另作一解,豈知率性之率,與大本逹道相為流通,皆一以貫之之妙乎?但解情也者,性之動也;道也者,性之周也,便是位天地,育萬物,皆不能出此性之外,便見分曉。孔子之保合太和,便是性中涵情;孟子之四端,便是情中涵性。

自天以下,水之泉源未有不清者。以泉配性,則清其善也。其有不清,則後面攙和行潦耳。攙和者自外而至,率情者自内而出,所由曰率性之謂道。率也者,順其本然之謂也。

朱子曰:性所以立乎水之靜,情所以行乎水之動,欲則水之流而至于濫也。以濫為欲,恐未必然。濫特水之泛溢者耳。水之下流,固無不汪洋浩瀚者,是水所應有者也。欲雖在動處見得,然而非其性矣。今曰率性之謂道,謂率則為道,不率則非道也。率也者,從源而出者也。欲也者,外面之攙和,不率于源者也。即水之泥沙汙濁,攪擾清源者也。人性本善,原非氣質可言。子思、孟子一脉相傳,胥如此矣。聖人最精最密之訓,無若以克復告顔淵。必如先儒之說,便宜以克去者為氣質之性矣。氣質既已屬性,則吾心之内具者矣,又何待以視聽之說告之?然而克己之目,則首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豈不是從外面把截住,懼泥沙之攙和乎?

先儒以性為體,以情為用,以知覺運動者為心,所以有性猶太極,心猶隂陽之說。然太極隂陽,只動靜體用之分耳。如上以心字向運動處說,豈不與情字犯重?張子曰:心統性情。此心字,只如子思之中字,指其所在之位而言,如人指凡物之中,便謂為心者然也。非另有個心字,在性情之外,别煩講究。盖人所具中和之德,無過一體一用,一静一動而已。善動者,陽之類也;明而可見者,陽之類也。若隂,則靜而先迷者耳。隂陽既各有定性,人禀隂陽之氣,得隂而成形,得陽而成性,陽固善動而光明者也。知覺,明之類也;知覺之發,動之類也。然必有至靜而立體者存之于先,是心性情隨人所别,而一體一用,一動一靜,已無餘義也。何得另有心字?煩作三様解說。

先儒論性,必要說個理字,則子思之中字為不當矣;必要說入氣質,則孟子之性善為不當矣。恐于克復實際,于率性實際,于孺子入井實際,未能見透也。此便是聖賢與儒者兩下分途處。然則性字宜作何解?但當云人所禀受在中,各正之太和云耳。陽明曰:有未發之中,即有發而皆中節之和。今人未能有發而皆中節之和,須知是他未發之中,亦未能全得。此等語,非深知性善,非深知率性之謂道,未易言也。然工夫到此,實無可全之法,止有戒懼于靜存之時,省察于將動未動之際耳。故顔子之四勿,便是兼靜存動察而密其功也。

性之一字,只天命之謂四字已盡。中庸後面說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穆字說在靜邊,不已說在動邊,便是體用流通。天如是,性亦如是而已。今必說個理字,是有知有覺之後,方始見得者也。豈性之體耶?豈子思用中字之妙耶?孔子之繫易也,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既將理性分說,則理字非性可知。乃理字之上用一窮字,豈不全在知識上面用功?至于性,但說個盡字,故知理字必與性字有别。

率者順也,不作行字解。順則自内循循而出,行則外面之動象也。道字解曰猶路,是將率字認作行字了。彼其方出于性,原在念頭將動未動之時,豈遂有行之可言?行也者,道之徧著于事務者也。看率字既差,則認道字亦不切矣。子思說此一句,以性字推道字之源頭,以道字究性字之歸宿,下文所云大本達道是也。觀其屬意,原在兩頭,而中用一率字,以發其前後流通隱顯不二之妙,故曰率者順也。譬若從京都而至某省,非從他省而至某省也。又如云從京都而至某省,非但從京都而至某府某州也。是確不可移者,正在兩端之性道二字,所以謂之為順。今曰猶路,但取中間可行之一段,而前無發足之地,後無歸宿之所矣。試觀後面君子之道費而隱,此豈路字所能解乎?又觀語大莫載,語小莫破,此豈路字所能解乎?又觀造端夫婦,察乎天地,此豈路字所能解乎?四子之書,諒無二道,亦可云朝聞路,夕死可乎?所由謂先儒言學者多,言道者少,職是故耳。然則道字宜作何解?觀上面遡原于天,推本于性,下面說到中和位育,則道也者,廣大精微,性情流通,顯微無間,天人合一之名目也。唯孟子認得源頭確,看得率字當,所以能說出性善二字,所以能引出孺子入井一條。至于孩提知愛,莫非性天流行,何有矯揉?何有造作?豈得不謂為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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