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4)-[清]胡煦撰《周易函書•别集•卷九》

胡煦| 易经注解| 2023-02-20 10:53:02| 0

孟子之性善,原于子思之中庸。子思天命一章,原于孔子之易。蓋在天之元亨利貞,全是賦畀之事,繼善成性,皆後起事也。在人之元亨利貞,全是率性之事,發皆中節,皆後起事也。自資始統天至保合太和,始露出性命二字,言賦畀也,子思所云天命之謂性是也。自善之長至正固足以幹事,中間標出四端,言秉受也,是未發之事,觀足以二字可知矣,子思所云率性之謂道,孟子所云四端是也。元為太極,在藴而未宣之地,其曰萬物資始,只說萬物之所仰賴在此中耳。元字本位,到底不曾說著,在人但說善之長,只如云大美之聚,諸善發源,此為始初處耳。因其本無可言,而實為大美之聚,故孔子善之。善之者,美之也,嘉亦善也,和則其善而可嘉者也。逮于利貞,各正性命,遂以為保合太和,非此之是善是嘉,而孰善之孰嘉之乎?後面說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善故美也,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正所以美之也。孔子但善之嘉之美之,以大哉贊之而已,并未有理之可言也。可知後人攙入理字,其不可以言性也明矣。至于氣質之說,原本于幾,善惡三字,竟與性惡無異,恐未深悉孔子之旨。

子思發皆中節之和,孟子之性善,皆本孔子太和二字來。一元之藴,既為太和,故以為善之長。子思率性之謂道,率此太和者也。試觀後面發而中節,便謂之和,此和由外襲乎?若使襲之于外,則不得謂為發矣。發也者,本其内之所藴而言也。如爆竹中含火氣,然後發而爆烈;泉源中含水氣,然後發而為江湖也。因其所發之和,而推本于所藴之和,則孔子保合太和之說明矣。孟子之言四端,曰非由外鑠我也,豈其未逹于孔子、子思之旨乎?

尼山授受,一脉相傳,不差累黍。由太和之說而有率性之道,由發皆中節而有性善,何嘗走作絲毫!故言性學者,六經、四子書盡之,此外則未之取也。

中庸全部皆言道用,其體只未發之中四字,究非可以言傳。費隱章說費又說隱,隱矣而何可言乎?後惟至誠盡性章一提性字,說到未發之中,而所以能盡其性者,卒莫之能言也,故中庸言道之書也。

孟子私淑諸人,其好辯章與性善養氣諸章,全從中庸得力,故參贊位育大事功,惟孟子做得出。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反即相背之說,言與君子不同爾。小人之中庸,也不必添一反字。天命之性,秉彛之德,是人人同具的,雖小人原不以中庸禁之。蓋人性本善,原不因小人而有惡,故人至牿亡之後,平旦之氣要亦有時呈露。君子而時中,小人而無忌憚,此君子小人雖因上文而重列其人,却只在時中無忌憚五字中看出。若說既為君子,既為小人,則是君子小人在天地間竟成自然之品行了。須知此二句是倒装文法。隨時處中,政是中庸,政是成其為君子處;無所忌憚,政是反中庸,政是成其為小人處。此處亦不必添又字。若必添一又字,請問隨時處中、無所忌憚之外,更有何事可成君子小人?

費,隱者道也,費而隱則貫中之一也。中庸言道皆在用邊,故先從費字說起,其隱則費之不可知者而已。曾子之唯不能向門人直措一詞,為其隱而已矣。

語大莫載,語小莫破,若將大小看作兩件,便不是了。但將大小合而為一,方是聖人之道。後面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亦須合攏作一處,方是正旨。

以禘嘗配郊社,以事先配事天,此便是本天本祖之意。探生人生物之大原,而合以致其奉若之誠,此治國之所以不難,而孝之所以逹也。然非匹夫匹婦所能解說,故或人問禘,孔子但曰不知。

鬼神二字不必分疏,鬼者歸義也,神即鬼之靈處。詩人之稱先祖也,謂之曰神,言其靈而已矣,神罔時怨、神罔時恫是也。蓋天地間萬事萬物皆離不得隂陽,神陽而鬼隂者也。陽德善動而善遷,非隂以凝之則不聚,故鬼神者鬼之神也。

鬼神合而言之,只是天地之至靈而已。鬼隂而神陽,鬼而靈矣,政以幽杳虚暗之中皆不可測也。

中庸言誠字最親切處,無若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及誠者自成,不誠無物數語,當與天命章參看。

誠明原不相離。曾子之明德政,此明字,無明則誠為無用之物,無誠則明為搜索之具耳。孔子嘗合言知仁,便是如此。如以虚靈二字相配,則誠即虚也,明即靈也。惟誠始能盡性,惟盡性始能參贊,此便是位育之旨,總離不了知明處當。若節節次次不能分晰明了,如何做得出?故智者不惑,是學聖者第一緊關事。

知、仁、勇三者,雖是性之德,然費隱數章,却是實拍拍地言性。不然,則天命源頭,何以打得通?後邊位育事功,何能做得出?

成己之仁,成物之知,俱以為一性之所涵,故一成已便能兼之。張子之西銘及孔子問禘章,與中庸郊社之禮節,皆是此旨。知此,則可知性量之廣大不可限量,而孔子天下歸仁,及子思位育之極功,非虚語也。

見乎蓍龜,動乎四體,天地自然之明,即誠而具。所以謂幾者,動之微也。

水之將至,其氣必寒。火之將至,其氣必熱。冬之將至,必先有秋。夏之將至,必先有春。此皆幾之動于微而顯然可據者也。聖人立卦揲蓍之法,皆不踰四象,以萬物之理攝于隂陽,少隂少陽即太隂太陽之幾也。

一歲之氣,止有寒暑二者而已,是隂陽之别也。然暑不遽暑,必先有春;寒不遽寒,必先有秋,此皆氣之先見者也。所由有太少之别,而邵子遂于每件打成四截矣。末章說不顯,推極于無聲無臭,以發明天載,此處豈容得一理字?故知性字之解,只天命之謂便是,若另添注脚便非。

中庸以天命章為主,其下皆此章注脚也。知仁勇,則性中之德,所用以戒懼慎獨者也,是第二節、第三節注脚。費隱數章,則大本逹道,性情流通之故,是第四節注脚。自誠明以下,以人道形天道,便是表章聖人中和極至的身分,便是致中和注脚。自祖述以下,說入天德,便是位育注脚。然必本諸三重及敦化之大德、川流之小德者,政修道之教,不離夫禮樂刑政者也。

中者,虚而肆應之謂。庸者,凡民可能之謂。

中庸一書,除首末兩章外,所言皆修道之教,莫非言性中之道也。首從天性說起,是探原之說,便是子思絶大本領,知化原所自起。末章歸本于天,便是内外同原,顯微一致之妙,與易繫之首章,大略相同。非子思親傳聖道,那易辨此?集註詳言修道之教,而略于天性;陸子詳言天性,而略于修道之教。【煦】以為必兼本末身體而詳味之,庶于子思之意旨相符。予于周易探索五十餘年,覺得乾、坤兩卦,皆言天性,悉屬未發之中。其坎、離、震、兌四卦,是性天之方動,正一元之將享,已是將發之候,然猶未離乎本。故予函書所釋,皆發性天之旨,與他卦迥别。自餘乾、坤六子錯雜之卦,則皆言修道之教也。學者讀書,須將六經打通,知是一個道理,方稱合拍。

朱子曰:子思作中庸,首三句乃天地萬物之大本大根,萬化皆從此出。

【煦】按:此是將道字看作所以然之意,豈知這是一串話頭。至于道則全在用邊,是本末俱備,非專言本也。所以後文便說出逹道,便全說在既發之後。位育兩言,非逹道之用乎?

雲峰胡氏曰: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思之論,蓋本于此。但易先言道而後言性,此道字是統體一太極。子思先言性而後言道,此道字是各具一太極也。

【煦】按:易之所謂道者,是生天之大用,故說在隂陽一邊,此天命之大作用也。率性之道,則人身之大用,渺然絶不相同。若但認作一個道,悮人不淺。邵子曰心者道之形體,方是天命之性的性字,方是此道字。邵子之外,恐未易言也。何得云各具之太極?與朱子作所以然看相同。多因天人之界未能劃清,如要劃清,當知天命之性,此性字便是賦畀之事,便是天之作用,便是天之道。何也?此正天之大用,所以普遍者也。率性之謂道,此道字便是繼善以後之事,便是性中之作用,與天命之性的性字相似。何也?此正人心之大用,由性而出,與天命之性,由命而出者同也。

又曰:靜致其中,動致其和,極其功,至于位天地,育萬物,

【煦】按:末節只說逹道耳,子思但用一致字,與一貫之旨相同,原不是以中和分貼。

番陽李氏曰:中庸一書,性道教三言為一篇之綱領,而道之一字為三言之綱領。

【煦】按:亦是看道字在本上,不知末節止是言道,道也者節,只是言修道之方,由率性而始耳。以性字原無明証,不可實說,故止多說大用一邊。至第四節,亦止標出一個中字,而中庸全部所言,則無非道也。

周易函書别集卷九

×关闭
微信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