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3)-[清]胡煦撰《周易函書•别集•卷九》

胡煦| 易经注解| 2023-02-20 10:51:38| 0

既知率性為道,由大本以逹,則見道皆見性之地矣;既知性為天命,又以位育還諸天地,則率性皆逹天之能矣。如但謂元亨為大通,則已埋没了元字實際;如謂利貞為利在正固,則又埋没了利字精神。不惟贊辭與戒辭渺如天壤,且將四德說成兩件,皆與率性之旨不合。位育之道,著力在一致字。致之者,是中到極處,無一物不中;和到極處,無一物不和者也。全是聖人地位,攙不得纎毫工夫在内。雖離不了禮樂刑政,却非德位兼具者不能。盖範圍曲成,必非甫能戒懼慎獨人所能辦也。中和二字上,僅用一個致字,不曰致中又致和,便是合一不分底妙處。蓋以一人之中逹而為和,則工夫在致字上;以一人之中和逹而為萬物之中和,則工夫亦在致字上。始知中和二字分疏到底者,皆未知止用一致字之妙也。

位育之具,總在禮樂刑政。若曰吾之氣順,天地之氣亦順,恐無是理。夫春秋之有孔子,豈可謂氣不順乎?而亂賊如故,何未聞天地之氣順也?至云天地之心亦正,便是見得天地亦嘗有不正之心矣。學者仔細思量,果其然乎?天地而有不正之心,不獨乖戾之可虞也,竊恐化育亦無自而有。然自開闢至今,生生者日出而不窮,曾有何時見得天地有不正之心?此等語病,當細心察識。天地何嘗有不正之心?有不正者,氣之干也。天地何嘗有不順之氣?有不順者,人之擾也。故中和致而位育可能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便是位育大作用。

聖人位天地,育萬物,别無範圍之法,止有調停氣機之法。聖人亦别無調停氣機之法,止有匡正人心之法。故位育之能,必歸諸致中和者,是無有一人一物不中不和,故謂為中和之極功,而命之為致也。孟子歷觀古人升降之運,而欲以獨力肩之,但曰我亦欲正人心,便是深達子思之旨,故自謂為私淑。

人之作為,能干天地之和,而何害乎天地之中?能使天地之氣不順,而不能使天地之心不正。然而育萬物必在位天地之後者,是一串話頭,所由謂和為己發之中,大本由逹道出也。

既云人之作為,能干天地之和,亂天地之氣,而并使人致疑于天地之心;又云匡正人心,即所以調停氣機,調停氣機,即所以範圍天地,豈不將育字說在位字前面去了?今試看人情所發,一不得正,并將性字都帶累壞了。蓋性之與情,止是一事,己發未發,混合而為一耳。又看中和二字,既本率性句來,原是說性情流通,内外一如之妙,則此二字原不可分。蓋能位即所以能育,能育即所以能位也。因有作有為之事業,原止做得有作有為一邊,其無聲無臭之中,常默默自有以相應,故位字即在育字之中。所以子思于中和之上,僅用一個致字。若說致中,又須致和,便是重重分别,已不解二字流通之妙。且將致字作工夫字面看過,便不知此語說在逹道之後,全是渾全極至底身分。若將致字看作工夫,便是打初入手之事,下面位育如何做得出來?恐子思立言之旨,不是如此。

位育二者,說在致中和之後,已全是逹道一邊事。故中和宜合看,而位育二語亦并宜合看也。

中和,性也;位之育之,則道矣。或曰:子思明曰率性之謂道,又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則是中為性而和為情矣。今曰中和,性也,何也?曰:子思本未說情,但曰率性之為道耳。苟知此矣,便是位育亦皆性中之事,何也?率于性故也。

致中和便是逹道一邊事,位育則逹道之效也。

既曰致中,則非特吾心未發之中,而後可以為致;既曰致和,則非特吾身發皆中節之和,而後可以為致。如但以吾之心正為中,吾之氣順為和,則止一人之中和己耳。既不知絶大作用皆一致字所包含,不惟中和是懸虚的,恐位育之能終為虚語。今試觀博厚、高明、悠久、洋洋、優優,畢竟是何等氣象,豈能離禮樂刑政而指為一身之事耶?又觀三重以後,建天地,俟百世,川流敦化,經綸大經,立本知化,此豈一身之事耶?又觀衣錦章為中庸總結,靜存動察,而後繼以奏假無言,即曰時靡有爭;繼以不顯惟德,即曰百辟其刑,此豈一身之事耶?不知絶大作用全在致字,但謂一人之心、一身之氣足以幹當此事,恐與執空談道者無别。

孟子好辯章,言天地有一番氣運,即言聖人有一番裁成輔相。及至自叙,則曰我亦欲正人心,便可知後世之治亂,皆人心之邪正使然。故舍正心而言位育,皆無據者耳。

參贊位育,皆充塞一邊事,皆聖人之大用,故謂四子書為聖人言道之書。道也者,逹之天下者也。至其所以然,皆天性一邊事,至精至神至變,非周易莫之明矣。致中和的致字,是從無思無為推到有作有為之極。若作由戒懼而約之,由慎獨而精之,便是從有作有為之時返到無思無為裏面去,豈非倒說了?况戒懼、慎獨原是說存養省察工夫,致中和是說逹道。蓋性是無思無為之地,是有作有為之本;逹道是有作有為之事,本無思無為而來,即孔子所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妙也。戒懼兩節,是在將動未動時扶而正之,使不至岐趨耳。到得致之而位矣,致之而育矣,便是極大作用,安可返說向裏邊去?

子思分疏大本逹道,不是要將大本逹道分而為二,止是要將大本逹道合而為一。故說大本,不是說凝住不可逹之本,便是要說未逹之本,所以竟將未發二字說在中邊,將天下字說在中邊,將喜怒哀樂亦遂說在未發邊,說個未發,便有能發者在也。說逹道,不是說空空之逹,便要說大本之逹,所以竟將和字說在發邊,于發處反不言喜怒哀樂,直領未發之中字來。發由中發,則有所持以往,是和亦中之所本具者也。故中和兩字,俱屬大本一邊,和亦中之所涵而已。果使中和克到極至處,則道斯逹矣。且聖人之道,一以貫之,到得融通地位,内之與外,原無可分。中庸為子思傳道之書,這便是子思親承的旨,便是一貫之道。所以前面從天性說入道,中間只用一個率字。率者,順也。道必有所自來,和必有所自出。不知此義,何由知聖人之一貫?故致中和三字,斷不可分。蓋和之一字,即中之所藴,即天性之至精,故以為率也。

愚夫愚婦,孰則無情?終不可以言和,非其率于大本者也。和字來歷,不知落處,則不知孟子性善之說,則不逹聖人之道。

孔子釋乾卦,其元亨利貞四字,固皆止說賦予一邊,尚未屬在人上。然其解說利貞,既以為各正性命,便以為保合太和。夫各正性命,非人物受生之始乎?然已有太和之保合存焉,則和之即中而具也審矣。文言謂元為善長,及其言亨,便以為嘉,非善而曷以嘉乎?及其言利,便以為義之和,非由長善之一元、保合之太和而奚由和乎?只因天命賦予之初,全是善幾,全是太和,所由曰繼善成性。子思深逹此旨,故其說性,但從天字說起,下面止用一率字,便遂說出道來,總由元善保合之太和順流而出,不旁雜、不岐趨者也。孟子深逹此旨,故遂說出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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