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卦-蛊卦䷑山风蛊卦(巽下艮上)-[清]黄宗炎撰《周易象辞•卷六》

[清]黄宗炎| 易经注解| | 0

䷑【風下山上】蛊

隨則聽其自然,因時進退,不加勉強造作之勞,人人相習於無事,苟且因循,莫為之主,誰執其咎?天下方以為乂安和樂,不知魚爛土崩,而莫可收拾矣。隨之成蠱,以畏事釀為多事也。彼動者至此而止,說者安此而入,頹墯之氣象已成,腐浥之狀貌未露,蝕其内無損于外,飾其外不察于内,從來身心家國天下之禍,未有不如此者也。巧言令色以欺人,則為學問之蠱;四肢百骸無恙,而元氣内耗,則為疾病之蠱;承祖宗之富厚,侈養成平,綱紀既弛,而粉飾不改,則為天下國家之蠱。蓋蠱不成于蠱之時,實造于隨之日,及覺為蠱,又無可措手足矣。故設卦觀象,皆屬已往。人當乎此際者,不可不知所以治之之道。天時人事,回還往復,亂之終即治之始,敗壞之極即整飭之端。卦合山、風二象而成體。風者,隂氣束于陽?而為吹嘘,或為温和,或為冷急,應時鼓動,宣洩於槖籥,則能披拂其煩苛,滌除其鬱翳。今也壓于山而不能出,則凝聚而為濕溽,使土壤枯槁,草木潰腐矣。凡易象言風,必兼指木于其中,故素問云:風木同氣。

蠱: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原缺講義】。

蠱,腹中蟲也。春秋傳曰:皿蟲為蠱,晦淫之所生。

也。臬桀死之鬼亦為蠱,從蟲從皿,謂蟲生於器物之内外,不可見,乃隂濕之氣所化者。晦淫,猶言隂濕。臬桀而死者為厲鬼,其血漬于枯朽之木,亦成蟲以蝕物。素問云:凡蟲,木氣所化,故春深木王,百蟲皆出。甲,東方之孟,陽氣萌動,象木戴孚甲之形,以其蔽

身而出,故借為甲兵;以其為天干之首,故借為事物之長。古與介通用,甲胄曰介胄,甲蟲曰介蟲。

彖曰:蠱,剛上而柔下,巽而止,蠱。蠱,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終則有始,天行也。

卦反隨而成蠱,艮剛在上,巽柔在下,二三之剛在上;初柔在下,上剛在上,四五之柔在下。剛上則益其上,柔下則甚其下,兩不相謀而中空虚。巽者卑而下入,止者靜而上安,外視之若依然如故,其内則潰敗矣,所以謂之蠱也。蠱則廢壞已極,非補偏救敝所能任,當其大壞盡廢之時,已有更始重新之道,故曰元亨,而天下從此可治。可利涉大川者,矯其頹墯之習,振作興起,往而有事,不避艱險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者,彼蠱之終,即有此治之始,雖人力之所拮据,而實則天道流行,莫之為而為者也。鄭司農以先甲三日取更新,後甲三日取丁寧,此後人納甲之法,豈文王大中至正之論所不取也?剥,消息盈虚曰天行;復,反復其道曰天行;蠱,終則有始曰天行。天無時不行,但其行不可見,于往來接續之際,方覺顯然如律歷之氣候,徵諸二十四節,變成春夏秋冬也。盛衰興廢,猶晝夜寒暑,君子第盡其人事而已。

象曰: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德。

風氣主乎?散,若天空,若地廣,若水濶,則無所拂逆,任其所之,故謂之行。若天下,則凡成形質之物,皆與之相遇。若澤上,則隄防之水,蒲魚之利存焉。若山下,則尤其阻隔而不能行矣。故皆謂之有。有者,覺有風之觸也。山下有風,其東西南北,去來不得自如,俱回旋反激,非風所自生之正方,乃其死氣也,所以成蠱。君子處此,知頹廢之俗習,不可苟且而為政,必振作其民,使之出于敗壞,而人人興起以趨事。其德既巳消亡,心思志念,俱梏之反復,無復天命之本然,當如嬰孩之養育,以成其德。蓋風俗人心,至此俱宜再造者也。蒙之育德,以童蒙未能充足,養而教之,使滿其分量。蠱之育德,以習俗敗壞既久,本性剥落,復教而養之,使還其故。有俱取山下者,以山土高厚,能長養萬物也。

振,舉救也,奮也。從手從辰。辰者,三月陽氣動雷。

電作振,起農時也。蠱之振民,舉而救之於敗壞之中,使自奮。?,漢解一字不可移易如此。

初六,幹父之蠱,有子,考无咎,厲終吉。

幹,直立之物,挺出不仆,木之枝葉俱附此而生者也。下體巽木,幹象。蠱者,前人已壞之緒。幹父之蠱,是去其朽腐之舊木,而卓然維新。使父蠱而不能幹,聽其敗壞,與無後而墮家業者等,尚得稱為子乎?生子幹蠱,可謂有子矣。厥考之所缺畧而未竟者,俱得完備,不至有所遺恨,故無咎。然其憂勤危厲,必過於他人,終乃獲吉。考者,故父之稱。父之蠱,乃子之責任。有子幹之,其父之言行始可考核。

象曰:幹父之蠱,意承考也。

幹父之蠱,與創業者不同。孝子之心,知有先考,不知有功業。或有政事所當改者,亦不得不為變易。但其意非為功業計也,為承先考也。武王、周公纘王季、文王之緒,乃為承考,乃為達孝。漢祖、唐宗直是功利爾,豈承考哉?

意,志也,從心從音。音者,言中含一指,其微妙精。

詳而未顯于外者也。意在于心,含而未?,無所不備,而實有專屬也。意與志雖互訓相似而不同,意從音,音在心,則含蓄居多;志從之,之,往也,則巳有方向矣。

九二,幹母之蠱,不可貞。

卦之諸爻皆無正應,唯九二上應六五之柔,君有母之象,與晉之王母、小過之遇妣同意。幹母之蠱,似乎寡婦之子,子雖秉政,不敢自專,如為母完先人之事。幹蠱不可以常理因循,自為守正,故彖辭言元亨利獨不言貞,其意可見。此爻之不可貞,謂常變通因時,非以從命為孝者也。

象曰:幹母之蠱,得中道也。

幹母之蠱,當不剛不柔,無過不及,貴得夫中道爾。得中道者,以不可貞為正也。

九三,幹父之蠱,小有悔,无大咎。

位當上下之交,蓋人子代父為政者也。木雖壓乎山,而三以剛居剛,其幹甚勁。上比于四,以柔居柔,其土亦稍疏。將穿之而出,為風之終。回旋既久,又欲上達,以遂其性。故幹父之蠱,似有更弦易轍,盡改前人矩矱之象。然而究為幹蠱之子,亦何傷于父志乎?雖小有悔而無大咎,其為過則輕,為家國則重矣。君子當審其大小,而勇于從事也。

象曰:幹父之蠱,終无咎也。

夫以功利為心,則改政改臣,有媿子道。幹父之蠱,則終成父志矣,久而彌善者也,謂究竟無可咎爾。孝子之用心,不當如是乎?

六四:裕父之蠱,往見吝【往句下:同】。

處山之下,有谷之象,故言裕。裕者,饒裕之意。常人居窮約則多警敏,居富厚則多頹墮,然而富厚之振作,易於成功。凡其所當整飭,紀綱法度具在,有不勞悉變者。國家閒暇,未雨綢繆,其才其力,非盡優于胼手胝足之徒也,特承饒裕于前人爾。自命才力超邁,遽思有事,寧不窒乎?蓋曰:此裕父之蠱也。欲往而有事,必見吝矣。往即往,有事之往,四重隂,才弱也。近君不敢決,有父兄在也,故當有事之際,不欲其即往。裕,衣物饒也,從衣從谷。谷者,山下出水之處,自

然有聚會寛饒之象,獨言衣者,貧賤服裋繻,富貴服襃博,望而知其饒裕也。

象曰:裕父之蠱,往未得也。

裕父之蠱,往者不宜有事,而有事豈能盡遂其願?未可以為得也。趙宋之天下,正當承平無事,所謂裕父之蠱,神宗急于圖治,深信王安石之躁妄,變亂祖宗法度,遂展轉相因,至於糜爛。國家則不宜往,而往之為禍也大矣。子孫承享已成之基業,其為幹蠱,原有因革二道,非可專尚有事也。聖人作易,以前民用,千萬世已前如見。

六五,幹父之蠱,用譽。

此繼體守文之象也。前人創業垂統于兹,唯有繼志述事,不必别有紛更,但宜將順其美,禮樂文章光顯萬世矣。其幹父之蠱也,直表暴前人之嘉言懿行,用譽之而已足矣。山止乎上,魏魏成功;風行乎下,萬方草偃。如是其易,豈人力哉?天行也。

譽,稱也。從言從與,謂以言語與人也。稱人之善。

使名譽彰聞,勝乎贈人以貨物也。

象曰:幹父用譽,承以德也。

幹父之蠱而用譽者,何也?豈不以事業已著于前,後人承之者,不必以作為之紛擾而承之以德乎?畢世百年,咸基于此。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位在山之上,登泰山而小天下者也。帝王之興廢,世運之遷改,倏忽已為塵蹟。高岸為谷,深谷為陵,而聖賢豪傑與之俱往。昔日之為王侯者,于今安在?今日之王侯,其又可恃耶?時勢驅人,從風而靡,當任蠱之責者,不得不有所幹立。既興起功業有其人,主持世道有其君,則置身物外,不委贄以事王侯。何但殷有多士,即堯亦有務許。然其為人也,非僅僅以孤潔自誇,安靜為得,無所事事者。其事則居仁由義,可垂諸久遠,而不同富貴以磨滅,不藉竹帛以明顯。蓋高出乎衆人之表,而獨有專尚者也。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則也。

言而世為天下法,行而世為天下則,必假道于王侯然後可。若夫志,固不安于晚近,與古人遊矣,寧非百世之師可典可則者與?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是此爻左證。天下共趨之途,有一人焉獨異其行;天下共爭之事,有一人焉獨異其志。天下不足重,而一人重矣。

卦名曰蠱,亦甚不美矣,而六爻皆無凶咎,且其辭俱善者,何也?卦自隨來,其蠱之成,在於曩時,不在於今日。易道尚變,迨蠱則有事矣,有事則不安於蠱矣,故其凶咎皆在隨。蠱,往來之介,可不形于象占而意會者也。消息盈虚,天地不能違,故有隨時之義。然時有洚水,非可隨其懷襄也;時有四凶,非可隨其亂政也;時有夏、殷之季,非可隨其殘賊仁義也;時有弑父與君,作春秋以振民;時有邪說暴行,閑先聖之道以育德。幹蠱即寓于隨時之内,則一治一亂,聖人所望於後賢者無窮。所謂隨者,正知其不可而為也;所謂蠱者,即易天下之滔滔而砥柱之也。讀易者宜三復焉。周易象辭卷六。

<經部,易類,周易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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