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上经】第15卦-谦卦䷎地山谦卦(艮下坤上)-[明]叶山撰《叶八白易传》卷四

[明]叶山| 易经注解| 2022-12-01 23:51:22| 0

第15卦-谦卦䷎地山谦卦(艮下坤上)

䷎【艮下坤上】

謙,亨,君子有終,何也?

葉子曰: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以先也,故後之德言盛而禮言恭;知夫人之不可以上也,故下之善無伐而勞無施。然則雖有功而不自居,雖有能而不自有,君子之致為矣。家邦之必達,州里蠻貊之可行,狡偽因之獻誠,而暴慢所由以致恭,夫豈苟然而已乎?欒黶不能違,而伯石所受禄也,有由然矣。夫有功而不居,喪其功矣,而竟也人莫與爭功;有能而不有,泯其能矣,而卒之人莫與爭能。則君子之居世不矜也,所以自晦也而實光;其不伐也,所以自降也而實升。以屈為伸,以晦為明,斯天下莫及,而為萬夫之望。禹之所以歷數在躬,而終陟元后也歟?不然,盛滿之國,不可以仕任;盛滿之家,不可以嫁女;驕倨傲暴之人,不可與交。是天下之所棄也,而况於服人乎?傳曰:吾語子服人之志:高尚尊賢,不以驕人;聰明聖知,不以齒人;勇猛強武,不以侵人;齊給便捷,不以欺侮人。遇君則修臣下之義,出鄉則修長幼之義,遇長老則脩子弟之義,遇等夷則脩朋友之義,遇少而賤者則脩告道寛裕之義。故無不愛也,無不敬也,無與人爭也,曠然而兼天地、包萬物也。如是,則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君子之所務也如此。《易》曰:謙,亨,君子有終。

初六: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何也?

葉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孔子之訓也。何也?

下者萬物之所歸,虚者天下之所遺。古人有言曰:過故鄉而下車,悍夫可驅;過喬木而趨,水火可踰。

又曰:居不為垣牆,人莫能毁傷;行不從周衛,人莫能暴害。此君子之行也。昔者子路持劒,孔子問曰:由安用此乎?子路曰:善者固以善之,不善者因以自衛。孔子曰:君子以忠為質,以仁為衛,不出環堵之内,而聞千里之外。不善以忠化,寇暴以仁固,何為持劒乎?故曰:杜林行義,烈士假其命;趙孟懷忠,匹夫成其仁。《易》曰: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

六二:鳴謙,貞吉,何也?

葉子曰:君子中和之德,充積于中,而發見于外,則聲名之盛,洋溢于近,而施及于遠。傳曰:伯姬賢行著於家,故致女使卿,以特厚其嫁遣之禮;賢名聞於遠,故諸國爭媵,以信其無嫉妬之心。一女子之賢,尚聞於諸侯,况士君子哉?故曰:宗族稱其孝,鄉黨稱其弟,交游稱其仁,執友稱其信,名譽流聞,實德彰著。此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者也,豈特騰聲三輔,揚名上國者哉?彼色取仁而行違者,何與焉?《易》曰:鳴謙,貞吉。

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何也?

葉子曰:功在王室,澤在生民,衆人之所叢忌也。恃功而矜能,挾有勲勞而傲天下,舉世之所通患也。不袪人情之通患,而當衆人所叢忌,難乎免於今之世矣。書曰:地平天成,萬世永賴,時乃功。然而且曰:女惟不矜,天下莫與女爭能;女惟不伐,天下莫與女爭功。成王封伯禽于魯,而周公戒之曰:往矣!子無以魯國驕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可不慎與?吾聞之,易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其國,近足以守其身,謙之謂也。夫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是以衣服成則必缺衽,宫成則必缺隅,屋成則必加拙,示不成者,天道然也。戒之哉!其無以魯國驕士也。齊侯使管夷吾平戎於王,王以上卿之禮享之。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王曰:舅氏,予嘉乃勲,應乃懿德,往踐乃職,無逆朕命。管仲受下卿之禮而還。君子曰: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讓不忘。其上鞍之戰,晉師歸,范文子後入。武子曰:無為吾望爾也乎?對曰:師有功,國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屬耳目焉,是代帥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郤克見,公曰:子之力也。對曰:君之訓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見,勞之如郤伯,對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欒伯見,公亦如之,對曰:燮之詔也,士用命也,書何力之有焉?君子曰:為主將者,不有其功而歸於君;為偏禆者,不居其功而歸於將。庶幾乎濟濟師師之風矣。王允與士孫端謀討董卓,而允自專討賊之榮。士孫端歸功不侯,故得免於難。唐彬與渾、濬伐吳,未至建業二百里,即稱疾不視事。其後果有先至者爭物,後至者爭功,而彬獨以賢稱。辛讜在泗州,犯圍出迎,兵糧往返凡十二,除亳州刺史,乃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僖宗幸興元,道中無供,賴漢隂令李康以驢負糧數百獻之,從行軍士始得食。上問康何能如是,曰:臣不及此,乃張濬教臣。遂召濬為兵部侍郎。後唐明宗王都之亂,晏球承命討之,擒楊隱,斬秃餒,蹙王都,舉族自焚。自始攻至克定州,未嘗戮一卒。三月入朝,唐主美其功,晏球謝久煩餽運而已。五代吳史官問中書令柴再用戰功,對曰:鷹大微效,皆社稷之靈,再用何功之有?竟不報。噫!禹、周公尚矣,兹數公者,前以免不賞之禍,後以光青史之榮,萬民之所服,而衆美之攸歸也,不亦宜乎?若温季位在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亡無日矣。王渾、王濬爭功不已,濬稍知所讓,而於心終不能平,至形諸言曰:此是吾褊心,亦豈善後之道哉?雖然,讓功可也。女有國色,軼南威、紫衝而不自美,則賢之若嫫母、無鹽焉,而自狀其醜,祗益人之哂且耳。故窶家子膝行蒲伏,言語姁姁,不見禮於人,而都三公位有萬金產者,一卑辭降色,則衆口徧肥矣,是不可不慎也。《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

六四,无不利,撝謙,何也?

葉子曰:居今之世,而不以賢知先人者,善也。然居勲庸功多之右,而不以史巫紛若者,亦非善之善者也。昔齊、魯從鄭伐許,得許以歸魯,魯卑辭而却之,鄭卒存許。君子以為善處有功者莫如鄭,善處無功者莫如魯。然則履多懼之地,而位有功之上,其可苟然而已乎?不思降階之由,君心或有所不足;不盡巫史之誠,衆志或有所不堪。明於世故而安於法則者,不如是也。是故笑貌聲音之作恭,傴僂曲躬之引敬,君子非以遠恥辱也,存位安身之道,處世下人之節,不得不然也。不然,居功臣之上而敬不足,則幾乎王渾之排濬,非所以安分;敬有功之臣而禮不加,尚不如李愬之事度,非所以為禮。然則君子豈好為過恭之行,而無禮病於夏畦以自鄙哉?范文子不敢亟歸以慰武子之望,令尹子文必推貴仕以靖子玉之難,君子知其不得已矣。《易》曰:旡不利,撝謙。

六五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无不利,何也?

葉子曰:憞羣策者,自屈其力者也;屈羣策者,屈羣力者也。有慈父愛子之心,有慈母畜子之道,而天下之羣臣不報,禮重庶民,不子來趨者,生民以來未之有也。天下之諸侯懷之若父母,而庶民趨之若子來,而有不先之而忘其勞,犯難而忘其死者,生民以來亦未之有也。昔者舜以温恭允塞之德升於帝位,則九官十二牧奮庸熙載,時亮天工,而庶績咸熙矣,又安事後世督責之術,假庸君驅役之煩乎?豈惟是也,漢高帝豁達大度,不恥自降,曰:運籌幃幄之中,决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餉,不絶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欿然退然,自以為三子之不及也,而天下之大智大勇,奔走服役,惟其所使,而莫之格矣,何也?

曰:德日新,萬邦惟懷;志自滿,九族乃離。

又曰:滿招損,謙受益。蓋帝德廣運,則民懷有仁,聖作物覩,羣生利用,天下歸之,如夜蟲之赴火耳。固不必破㟁幘,削邊幅,附背握手,以結豪傑之心;亦不必箕踞盛氣,以折其驕;嘲誚謔浪,以盡其歡;慷慨歌呼,出肺肝相示,以明其情;亦不必踞洗以挫英布,隨以王者之供張;嫚罵以辱趙將,隨以千戶之侯封。顛倒天下之豪傑,而使莫測其端倪,而天下豪傑將自俛首帖耳,降其虚而服其恭矣。故貫澤之會,桓公有憂中國之心,不召而至者,江人、黄人也。葵丘之會,桓公震而矜之,叛者九國。魏武一得荆州,而張松見忽荆州,隨非其有。唐高季興謂將佐曰:新朝百戰,方得河南。乃對功臣舉手云:吾於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則他人皆無功矣,其誰不解體?遂不歸朝。此皆所謂勤之於數十年之間,而喪之俯仰之頃,英雄肯為其所役哉?雖然,大順在上,而獨夫顧為不順之臣;有道為君,而一人乃為叛道之舉,則亦非聖人之所宥也。是故苗民逆命,弗率於化,則命禹徂征;布、豨外叛,直犯天常,則自將擊斬。蓋所謂親征不庭,而非窮兵黷武,聖人之不得已焉耳。雖然,誠不至而詐行,道不設而術用,雖死不服,雖勝不臧矣。若韓信不顧酈生而破田廣,李靖不恤唐儉而擒頡利,皆所謂狙詐徼倖之計,而非至誠心服之道也。其後河東都將楊弁作亂,結劉稹為兄弟,石會關守將又以關降稹,朝議諠然,言應罷兵。王宰則言遊奕將得稹表,有意歸附李德裕,借韓信、李靖事為說,且言可令王宰失信,豈得損朝廷威命?望遣使督其進兵。其後稽山羣盜寇掠果州,詔刺史王贄弘討之。崔鉉曰:此皆陛下赤子,迫於饑寒,盜弄兵於溪谷間,不足辱大軍,但遣一使者可矣。乃遣京兆少尹劉潼招諭之。潼言:使之歸命,其勢甚易。所慮者,武臣恥不戰之功,議事者責欲速之效耳。潼至山中,盜皆請降。潼至館,而贄弘已引兵至山下,竟擊賊滅之矣。雖然,尤有甚焉。劉守光驕淫日甚,使人諷鎮、定求為尚父,晉諸將請尊之以稔其惡。及其自稱帝,張承業又請遣使賀之以驕其心。則是以聲音笑貌之間,而為恭敬謙虚之態。假欲取固與之術,以成自斃可殪之機,曾不若晉王存朂直欲伐之之為正矣。豈知湯之所以處葛,斯其為聖人之謙德,而有孚之威如乎?《易》曰: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无不利。

上六:鳴謙可用,行師征邑國,何也?

葉子曰:屈之極者,可以求伸已,不屈而欲伸,是貪忿也。晉景公以笑辱之故,而暴行於齊,春秋之所誅也。所為屈者,為伸之感,不求伸而徒屈,是畏葸也。宋高宗以二帝之故,而終身不加兵於金,志士之所憾也,其惟晉文乎?退三舍而臣犯,則一戰可以取威,抑亦秦穆乎?施三惠而不報,則一舉可以定霸,其又晉悼乎?息民和衆,五年而後用之,則三駕而楚不能與之爭。我無先事之圖,而伸生于屈之極;我不為欲伸之屈,而屈感乎極之伸。噫!非知鬼神之情狀者,曷足以語此?雖然,齊桓失霸,威不行於敵楚,而區區山戎之是伐;晉文自怠,伐弗及於齊、楚,而規規胡、沈之是問,抑末矣。干戈之所及,不以恥天下之横行,而以貫包中之跳躍,是焉得為道之光乎?《易》曰:鳴謙可用,行師征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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